淺酌猛地一愣,華皇后這話來得有些沒頭沒尾的,陛下在問誰告訴華皇后那欽天監之事的,華皇后回答的,卻是另一件事,她說沈淑妃來過未央宮。
這本是事實,只是華皇后在夏寰宇問那個問題的時候說了出來,卻覺着有些微妙。這樣一來,便彷彿是在告訴夏寰宇,在華皇后面前提起欽天監一事的人,是沈淑妃。
夏寰宇的面色果真便變得有些難看了起來,半晌才掩住眼中的不悅,淡淡地道:“看來未央宮門口的侍衛也不曾盡心啊,劉文安,將他們拉下去,一人杖責三十大板。”
華皇后卻只是端着碗,吹了吹碗中的湯,而後默不作聲地用勺子盛了一勺子,喝了下去。而後轉身看向華國公,聲音便又柔了幾分:“我聽裳兒說,孃親身子不是太好,陰冷天氣便渾身疼痛,我這裡倒是有一道方子,是此前在寧國的時候求到的,我也用過一段時日,倒是十分的有效,我謄抄了一份,煩勞父親給孃親帶回府中吧。”
華國公連忙應了聲,眼中似是帶着幾分渾濁淚意。
夏寰宇卻蹙起了眉頭:“你也曾經有過這病症如今可好些了”
“藥用了許多年,現在已經沒那麼嚴重了。二十多年前便有的,我也不知道如何落下的。”華皇后笑了笑,似乎不怎麼在乎的模樣。
待三人用了膳,華皇后才讓淺酌將謄抄好的藥方取了出來,遞給了華國公。夏寰宇便同華國公一同離開了未央宮,又重新回了議事殿。
臨走的時候才轉身道:“封后大殿的禮服我已經命人做好了,待會兒尚衣局的人便會送過來,你試一試瞧瞧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但凡有不喜歡的,都可以與她們說便是。”
華皇后輕聲應了,待夏寰宇離開了之後,才轉身又進了寢殿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沈淑妃上午來打擾了華皇后的緣故,原本下午總會午睡一會兒的華皇后今兒個卻似乎全無睡意,靠在軟榻上也不看書,倒像是在發呆的樣子。
半晌之後,淺酌才聽見華皇后開了口,似乎是在問她。
“我聽說,太子妃是早產了,那日回來倒是沒有細問,她是爲何而早產的”
淺酌聞言,才連忙應了聲道:“此事倒是與蘇氏有關,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回府之後,便發現錦城中許多地方都有些不尋常,一番仔細查探下來,才發現蘇氏似乎是將城中所有的金銀首飾,還有銀莊裡面的銀錢都全部歸集了起來,還抓了不少人藏在宮中暗中燒製武器。太子妃便藉着湘竹殿的慧昭儀難產後鬱郁之機,夜宿宮中查探事情真相。事情查探完了之後,太子妃回湘竹殿中休息,便從湘竹殿中消失了。”
雲裳便是在淺酌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淺酌提起此事尚有些心有餘悸,半晌才又接着道:“第二日中午,才從府中冰窖中尋到了太子妃。太子妃便凍得厲害了,醒來之後便動了胎氣,早產了。”
華皇后倒是不曾想到此事竟然尚有這般兇險的內幕,半晌才道:“倒也是福氣好的了,竟還母子平安。”
淺酌亦是連忙點了點頭:“是啊。”
頓了頓才又道:“都怪奴婢一時疏忽,便讓太子妃出了事,若是太子妃或者小世子出了意外,奴婢定是萬死難辭其咎的。”
華皇后沒有應聲,半晌才冷冷地笑了笑道:“所以說,這宮中女人多了,每一個能夠省心的。”
頓了頓才又問道:“如今這皇后之印在誰手上”
“沈淑妃。”淺酌雖然不知華皇后爲何如此一問,卻也連忙應道。
“哦”華皇后挑了挑眉,想起先前瞧見的那沈淑妃的模樣,便笑了起來:“瞧着倒是雍容沉靜,只是骨子裡卻不是個安分的。”
淺酌被噎了一下,倒是不曾想到,有人竟會這般乾脆的對沈淑妃下了評價。雖然話不怎麼好聽,可是卻很在點上。
半晌,淺酌才又聽見華皇后道:“我回宮也幾天了,那天在太極殿上,這封后的旨意也宣讀了,就差個封后大典了,按理說來,我應當算是皇后了吧”
“是。”淺酌輕聲應道,想着雖然侍候華皇后也有幾日了,卻似乎對華皇后的性子一點兒也算不上了解的,她有些猜不透,華皇后突然問起這些來,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便在淺酌胡亂猜測的時候,便聽見了華皇后聲音緩緩響了起來,帶着幾分冷漠:“既然皇后是我了,那皇后之印也沒放在一個沒名沒分的妃子的道理。我這回宮雖舟車勞頓,可是該休養的也休養得差不多了,也是時候見見宮中的嬪妃們了。”
淺酌聞言,猛地擡起眼來,面上帶着幾分詫異,似是有些驚訝華皇后竟會提出這個要求來。卻也連忙應了聲:“是,奴婢這便命人去各宮各殿傳話去,明兒個便恢復宮中的請安制度。”
華皇后想了想,才搖了搖頭:“你派人去似乎有些不妥,待會兒等陛下過來,我與他提一提吧。”
“是。”淺酌亦是知曉,自己算起來其實算是太子府中的丫鬟,這宮中的嬪妃,自己也確實是沒有這個理兒去傳話的,只怕自己去了,反而落人口舌。
夏寰宇似乎對華皇后提出的這個要求無異議,只是有些擔憂。特意讓人去各宮各殿知會的時候,將時辰稍稍往後推了一推,等早朝結束了之後,便將有事商議的朝臣都仍在了議事殿,便匆匆趕到了未央宮。
未央宮的大門今兒個倒是難得的大敞開着,已經有一些嬪妃到了。
到的最早的,竟然是皇后,一早便坐在了正殿之中候着了。早到的嬪妃到了之後,便忍不住悄悄打量着皇后的模樣,低垂下的眼中都不約而同地閃過了驚詫。
這一位華皇后的打扮,似乎是太隨意了一些。
只一身薄荷色的寬袍長裙,隨意挽了一個墮馬髻,簪了一支碧綠的玉簪子,面上亦是不曾塗抹任何的脂粉,素淨的有些不像個尊貴如斯的皇后娘娘了。
一早便打扮得十分得體的嬪妃們不由地暗自在心中想着,下一次定然得要更注意一些了,在裝扮上搶了皇后娘娘的風頭,可實在是大忌。
華皇后倒是一派淡然,只靜靜地坐着喝着茶,有人來請安便懶懶地應一聲。
不多時,該來的嬪妃便到得差不多了,只除了兩個告病的嬪妃未來,便只剩下,沈淑妃了。
衆人望着離皇后不遠處那個空位,心中皆是帶着幾分看好戲的心思。
正想着那位平日裡十分賢淑的淑妃娘娘同這位皇后娘娘究竟誰能更勝一籌的時候,外面卻突然響起了唱和聲:“陛下到”
除了華皇后,衆嬪妃皆是一驚,連忙起了身,“陛下金安。”
夏寰宇目光只定定地落在華皇后身上,快步走到華皇后身旁坐了下來,才隨意應了一聲:“平身吧。”
說完便轉過身對着華皇后道:“可用了早膳了”
華皇后淡淡地點了點頭。
夏寰宇便又接着道:“今日早起御膳房給我做了荷葉粥,味道倒是十分清新,我想你定然會喜歡,待會兒叫御膳房給你送一份來吧。”
下面的嬪妃們便又是一驚,何時陛下竟然會用這般溫和的聲音說話,且還一直自稱我,而非寡人。
夏寰宇剛說完話,外面便又有唱和聲響起:“沈淑妃到。”
夏寰宇聞言,便蹙起了眉頭,轉過身望向門口的時候,面上便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冷漠,眼中亦是帶着毫不掩飾的不悅。
沈淑妃踏入正殿的時候,便已經瞧見了主位之上的夏寰宇,腳步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了一抹驚喜。
只是那驚喜還未從眼中散去,便聽見了夏寰宇的聲音不鹹不淡地響了起來:“昨兒個寡人派人說的請安時辰,似乎是巳時整。如今已經巳時過了一刻,沈淑妃還進來做什麼還不自個兒在門口跪着去”
話音一落,殿中的人俱是一驚,沈淑妃更是早已經變了臉色,面上帶着幾分祈求地道:“陛下容稟,實在是今日一早尚衣局的宮人將皇后娘娘封后大典上的衣裳送了過來讓臣妾瞧,才耽擱了時辰的。”
“哦”夏寰宇聞言,挑了挑眉,聲音卻更冷了幾分:“寡人可清楚的記得,昨兒個派人吩咐了尚衣局的宮人,禮服做好了便第一時間送到未央宮來給皇后娘娘試穿過目,尚衣局的管事是誰既然聽不懂寡人的話,便也不必再當這個管事了。”
沈淑妃的身子又是一顫,脣色漸漸白了幾分。
夏寰宇目光淡淡地掃過她的臉,“且此前寡人離宮之前只是明你暫時代管皇后之印,如今皇后娘娘已經回了宮,你爲何卻仍舊霸佔着皇后之印不願交還,可是起了什麼不該起的心思嗯”
沈淑妃猛地跪倒在地,頭深深地埋在地上,聲音帶着幾分輕顫:“陛下容稟,皇后娘娘回宮之後,是陛下親自下令說皇后娘娘舟車勞頓,不允許任何人打擾,臣妾沒有尋着機會見到娘娘,這纔沒能親自將皇后之印送還的。”
沈淑妃的話剛剛說完,夏寰宇尚未開口,倒是華皇后的聲音淡淡地響了起來:“淑妃娘娘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本宮尚且記得,昨兒個你還藉着給本宮送銀耳湯的機會入了未央宮的寢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