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帝的目光尤帶着幾分陰沉,落在倉覺青肅的身上,帶着讓人難以忽視的壓迫感,倉覺青肅本就受了傷,被寧帝這麼看着,身子顫動了幾分。
倉覺青肅咬了咬牙,他從未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般地步,他原本是爲了求娶惠國公主而來,只是因爲被靖王搶了個先,殺得他措手不及。想着左右華鏡也剛剛成了寡婦,而且,華鏡身後還有皇后和李府庇佑,比一個惠國公主的價值可不知道高了多少,心中便也尋思着先瞧瞧暗渡陳倉將華鏡這邊說服了,找個機會求親便是,卻不想,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只是他也知道,寧帝作爲一國之君,自己的女兒出了這樣的醜事總是不那麼光彩的,所以定然不會承認了那書童的話,自己若是態度稍稍好些,只怕也還是有機會的。
這般想着,倉覺青肅便跪了下來,“皇上聽我一言,方纔只是,也是我不對,我不喜歡束縛,看那些什麼勞什子的表演也沒什麼興趣,便選了一個清靜地方休息,哪曉得闖進了公主的院子,公主發現了我,便驚呼了一聲,我害怕污了公主的名聲,便腦袋還未反映過來,人就已經先去捂住了公主的嘴。結果被溫公子瞧見,以爲我對公主不敬,所以才舉着匕首朝着我刺了過來,卻不想,公主還是因爲我損了清白名聲。”說着,臉上便露出幾分後悔的神色來。
“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麼狡辯的,請公主和皇上原諒,我倉覺青肅願意負責,娶華鏡公主爲妻。”
這話一出口,許多人又是一驚,看來,那書童說的話極有可能是真的了,這三皇子定然是害怕受人指點,沒有辦法才只能認了下來,只是又怕於自己的名聲不好,才說的這般高潔……
雲裳微微一笑,娶華鏡爲妻?華鏡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待遇呢?
這般想着,便揚起臉來望向那倉覺青肅道,“這便奇怪了,既然三皇子與皇姐並無私情,三皇子有何必愧疚,你可知你這個樣子,卻是讓皇姐坐實了這私通的名聲來,皇姐新寡,這不是讓人指着她的背脊骨罵麼?”
倉覺青肅目光冰冷地望向雲裳,卻見她也靜靜地回望過來,眼中竟無一絲懼怕。
靖王卻在一旁淡淡地道,“本王記得,方纔三皇子可說過的,並未注意到院子中有華鏡公主。”說完,又淡淡地道,“你若是真想娶華鏡公主,便得按着我們寧國的規矩來,在寧國,尚公主,便不能娶任何妻妾,聽說三皇子府中早有六房妻妾?”
雲裳揚了揚眉,六房妻妾,若是華鏡真的和親夜郎國,倒是說不定會十分地精彩呢,這般想着,倒也有幾分心動。
寧帝眉眼一動,冷冷地開了口,“此事疑點甚多,先將這些人都押下去,待賞花宴之後再來細審。”
雲裳微微一笑,容顏沉靜,她不急,今日之後,恐怕華鏡在這皇城之中,再無立足之地,只怕從此以後,她華鏡的身上都得安上一個水性楊花的名聲來,她可是爲華鏡籌備了一份大禮呢,華鏡定然會十分滿意的。
事情告一段落,衆人正欲回到前廳,便聽見轟隆隆的響雷聲響了起來,雲裳擡起眼來,瞧見原本還放晴的天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暗了下來,似乎就快要下雨了。
雲裳皺了皺眉,有些惆悵地道,“怎麼要下雨了?”
說着便招呼着那些個小姐往旁邊院子的前廳走去,雲裳瞧見,溫如玉一直捏着手中的帕子,面色有些發白。雲裳微微一笑,她可不會忘了,這位溫小姐今兒個也安排了一場好戲呢,自己不過是破壞了上半場,想來她定然是有備選方案的。
只是雲裳想起方纔她望着溫老爺那帶着幾分冷意地目光,忍不住莞爾,她記得,方纔溫青竹那般模樣,雖然溫老爺一直陪着跪在一旁,卻是一句辯解的花都不曾說出口呢,這溫府之人也是奇怪的。
雲裳故意走到溫如玉身邊,笑容中帶着幾分憐惜,淺淺地嘆了一口氣對着溫如玉道,“溫小姐不必太過傷懷,若是令兄沒有做那般誅心的事情,便不會有事的,瞧你這臉色,方纔可是嚇得狠了?”雲裳轉過身對着淺音道,“去讓人熬上一碗蔘湯來,給溫小姐安安神。”
吩咐完淺音,雲裳又回過頭看向猶自發着呆的溫如玉,擡起手從發間取下的簪子,插到了溫如玉的發間,“瞧你今日心神不寧的,你放心,我會去幫你求一求父皇的,這金累絲銜珠蝶形簪我戴着倒顯得有些奇怪了,我瞧着你戴着正合適,便給你了吧,可不許不開心了。”
溫如玉一怔,擡起手摸了摸發間的簪子,方纔自己便瞧見了雲裳頭上的簪子十分的漂亮,只是她是公主,自然穿戴比自己好了許多,所以心中嫉妒了一下便也沒有太在意,這會兒見她主動將簪子送給自己,心中自然是歡喜的。便是這歡喜,讓她忘了,雲裳爲何會突然與她這般親近。
雲裳笑了笑,低下頭斂去眼中的冷意,笑眯眯地踏出了院子的門。她的那個院子離這兒還有些距離,只是瞧着這天兒,恐怕還走不到那裡,這雨便要下下來了吧。
雲裳笑着朝琴依點了點頭,琴依便悄然退了下去,衆位小姐中也有瞧見了的,只是當是琴依先去安排茶水事宜去了,便也沒有在意。
走了沒多遠,果然便瞧見雨點兒落了下來,這雨來勢有些兇猛,竟隱隱有很快便會下大的趨勢,雲裳嘆了口氣,吩咐人去取了傘。
取傘的人來的倒也快,只是衆人還是免不得被淋溼了一些,雲裳淡淡地道,“我的院子裡應當有備着多餘的衣衫,待會兒過去了大夥兒都換一換吧,莫要着了涼。”
那些個小姐正苦惱着,聽着這話,對雲裳便更爲感激了起來。
待到了院子,果然瞧見琴依和淺音都已經站在前廳裡了,薑湯與茶都已經準備好了。琴依見雲裳帶着人走了進來,連忙站到門口將她們迎了進來,才道,“衣裳都已經備下了,奴婢帶各位小姐先去換衣服吧。”
衆人點了點頭,跟着琴依往後院走去,雲裳則跟着淺音進了寢室。
淺音拿出一件月牙白的衣裳來,侍候雲裳換了衣裳,正欲幫雲裳重新梳個髮髻,便瞧見發間落空空的,淺音一驚,連忙道,“公主,你早上戴的簪子呢?”
雲裳笑了笑,渾然不在意地道,“賞給溫如玉了。”
淺音啞然,半晌才道,“我的好公主啊,那可是你的髮簪,而且是禮服的髮簪,完全是按照你的品階做的,那溫家小姐即便是拿到了,也是不敢戴出來的,若是被人瞧見了,可是有大禍的。”
雲裳微微挑了挑眉,“那正好。”
淺音見她這般樣子,便知曉她定然又是有什麼安排了,嘴巴張了張,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自家主子素來是個有主意的,既然她送了,那便送了吧,只是不知道那溫小姐消受得了不。
幫着雲裳換了一個素雅的髮式,只隨意拿了一個髮帶來纏在了發間。
雲裳瞧着倒是十分的滿意,笑嘻嘻地道,“這髮式簡單,我喜歡,以後你多梳這樣的就好了,那些太過繁複的沒什麼意思。”
淺音有些好笑,誰讓她是公主呢,公主的宮裝髮髻已經算是比較簡單的了,看皇后,每日那繁複的樣子,讓人看着就替梳頭髮的宮女暗自抹一把汗呢。
雲裳到前廳的時候,便瞧見那些官家小姐都已經換了衣裳坐在前廳了。雲裳目光淡淡地掃過衆人,笑了起來,“甚好,我方纔還在擔心我的衣裳你們穿不上呢,沒想到倒基本都合身的。”說着,目光卻落在了溫如玉了身上,她新換上的衣裳是一身硃紅色的衣裙,是衆位小姐中最爲繁複的,不過也是最爲精美的,雲裳微微一笑,聽說方纔選衣裳的時候,溫如玉一眼便看中了這一件。
再微微擡了擡眼,很好,那髮簪,她並未摘下。
“這雨也不知道何時能停,在這兒乾坐着也是無趣,不如玩個遊戲吧,方纔我讓宮女備好了物件,不如我們來玩投壺如何?爲了讓大家玩得高興,我也拿出一些東西來做彩頭,誰若是得了前三,便都有賞。不過是一些尋常的飾品布料之流,望大家不要嫌棄了。”說着便往淺音看去,衆人順着雲裳的目光瞧去,便瞧見淺音的手中抱着一個小匣子,匣子裡放着各類飾品,耳環、髮簪、項圈、玉佩,應有盡有,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衆人眼中一喜,又看見淺音身後還有兩個宮女抱着兩匹布,看樣子,竟然是最近十分受追捧卻又難得一見的雲錦。
雲裳見衆人都十分的高興,便不扭捏,讓人擺好了陣仗,拿了投壺用的壺和羽箭。
衆位小姐們挨個上前進行投壺,雲裳笑着看着她們,不時跟着她們笑上一笑。正在看先前那個孫雅娘投壺呢,淺音卻突然拉了拉雲裳的衣袖,雲裳擡起眼來,便瞧見那溫如玉小心翼翼地躲到了人羣最後,趁着衆人沒有瞧見,便瞧瞧拉着丫鬟離開了。
雲裳微微一笑,這般迫不及待呀,倒是讓她有些難做呢。
雲裳對着淺音點了點頭,淺音領會,便也悄然退了出去。
溫如玉撐着傘,匆匆來到了行宮中一處偏僻的院落旁,便聽見一個哨聲傳來,溫如玉連忙朝着那哨聲發出來的方向移了過去,便瞧見一處院子的拐角處的樹叢中藏着一個灰衣男子。
溫如玉連忙抓住那男子的胳膊,“怎麼樣了?”聲音中帶着耐不住的急切。
那灰衣男子皺了皺眉,嗤笑了一聲,“你怎生不問問你哥哥如何了?倒是來不來就問那人怎麼樣了?你就這般耐不住了?”
溫如玉咬了咬牙,目光帶着幾分怨懟。
那灰衣男子才皺了皺眉道,“都佈置好了,只要他來,定然逃不過的,只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那衣裳的效力似乎沒有了,方纔我故意試探了一下,卻見他沒有任何的異常。那衣裳無用了,只怕想要將他引到這邊來,便難了。”
溫如玉聞言,眉眼一樣,露出幾分得意的神色來,“之前我還沒有想到法子,倒是如今我有法子了,你瞧我這身打扮,可是像一個人?”
那灰衣男子望着溫如玉,半晌,目光才落在她頭上的髮簪上,“雲裳公主?”
溫如玉點了點頭,笑容中帶着幾分勢在必得的意思,“方纔淋了雨,雲裳公主拿了她的衣裳來給我們都換上了,我故意選了這一身,與先前她衣裳的顏色可相像?方纔她還把她的簪子給了我,正好,我若是隻露個背景,遠遠地,想必他也瞧不出來。而且,我還偷了一方她的繡帕……”
灰衣男子沉吟了片刻,才點了點頭道,“既然你這般有把握,那便去吧,左右也只能試一試了,那靖王果真不是個泛泛之輩,那衣裳隱藏得那般深,卻也被他給發現了。”
灰衣男子見溫如玉猶自出神,不知道在想着什麼,便皺了皺眉,“你自己小心些。”
溫如玉正想着如何誘到心中的那個人,之後又當如何與他纏綿,也沒有留意灰衣男子說了什麼,只急切地道,“放心,我去了,很快便將人帶過來,你準備好便是。”
只是,溫如玉不知道,方纔在這裡發生的事情,已經傳入了靖王的耳中,靖王微微勾了勾嘴角,看了眼戲臺上正在上演的熱鬧,漫不經心地道,“本王倒也想要瞧一瞧,究竟是誰這般大膽,竟然趕在這皇城中對本王下手呢。不知道,與前段時間傷了本王的人,是不是同一撥?”
說完,便安然地坐在原地,等着那不知好歹的人上門來實施她的計劃。只是等了大半個時辰,也沒能等來人,靖王微微蹙了蹙眉,招過侍衛來,只是還未吩咐,便瞧見一個宮女上前來給他添茶,趁着添茶的機會,遞給了他一方錦帕。
靖王微微挑了挑眉,展開來,便瞧見那錦帕上面繡着一個裳字,正是雲裳早上戴的那一支,那宮女輕聲道,“公主在偏院中的令雅閣等着王爺。”
靖王聞言,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將錦帕收回袖中。
那宮女添了茶,便也急忙退了下去。
靖王又看了一會兒戲,才站了起來,悠然朝着那令雅閣走去。
剛走到令雅閣對面的長廊中,靖王便瞧見涼亭中坐着一抹硃紅色的身影,娉娉婷婷地坐着,背對着靖王,發間的金累絲銜珠蝶形簪熠熠生輝,振翅欲飛。
靖王眉眼間冷了幾分,倒是裝得挺像呢。
只是,突然便瞧見涼亭的一遍衝出四個灰衣男子,拉着那硃紅色的身影便走,那硃紅色的身影似乎有些慌亂,掙扎了幾下,便瞧見一個灰衣男子擡起手來便從直接從脖子上敲了下去,硃紅色的身影似是暈了過去,一動不動地任由那四個男子拖着離開了……
靖王微微蹙眉,竟是想要用這樣的方法來引誘自己嗎?只是這戲作的未免太過逼真了些。
靖王擡起腳,便朝着那涼亭衝了過去,涼亭中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是地上一個金色髮簪顯得格外的晃眼,靖王彎下腰,將那髮簪撿了起來。半晌,才又皺了皺眉頭,有些不對勁,如果真是那溫如玉指使人所爲,那麼,他趕了過來之後,溫如玉怎麼着也應當給他留個背影,好讓他知曉到哪個方向去尋她去,不應像這樣消失得這般乾淨。
莫非,那溫如玉真被擄走了?
靖王搖了搖頭,溫如玉穿戴得與雲裳一般,極有可能,那些人原本是想要擄雲裳的,卻不想,半路撞出來一個溫如玉。
再細想雲裳將簪子給溫如玉,又讓溫如玉穿了與她同樣的衣裳的事情,只怕不單單只是爲了讓溫如玉有機會來引誘他的吧?
想到此處,靖王的眸光漸漸地冷了下來,將髮簪往涼亭外一扔,“去,稟報皇上,就說,公主不見了,方纔有丫鬟瞧見公主在這涼亭中坐着,結果轉眼便被四個灰衣人擄走了,這簪子呈給皇上,皇上一瞧,自然便明白了。”
靖王的周圍並沒有人,只是,卻傳來一個低沉地聲音,“屬下遵命。”
靖王想了想,方纔暗衛稟報的地方,是挨着這令雅閣不遠的青絲閣。靖王沉吟了片刻,便擡起腳,朝着那青絲閣走去。
剛踏進那青絲閣,靖王便聽見破空之聲傳來,靖王朝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便瞧見許多支箭羽朝着他射了過來。
靖王眉間一動,往腰間摸去,神色確實微微頓了頓,因爲今日在寧帝身邊,所以,佩劍自是不能帶的,靖王迅速反應過來,彎腰躲過射來的箭羽,彎腰的瞬間從腳上拔出一把匕首,朝着不斷射來的箭羽擋了過去,卻聽見“嘭”的一聲,那箭羽碰到匕首,卻突然爆了開來,有淡不可見的青煙散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