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早,謝清歡決定先回去一趟,看看家裡的話,再順手收拾一下房間——林天華說是去羅浮宮放鬆一下,誰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散攤。
蕭朗月的腳傷並不十分嚴重,昨天晚上謝清歡拿紅花油給她揉了半個小時,今天已經不像昨天那樣腫的跟饅頭似的,只是走路仍有些歪扭,不似平日那般輕便靈活。
回到酒店麻溜兒地收拾了行李,再檢查一遍房間,確定沒落下什麼,也沒有損壞什麼之後,纔跟蕭朗月一起退了房。
在酒店門口遇上了先一步退完房的謝言墨跟陸臨,大概是因爲《山河》拍攝的順利結束,兩個人的笑容裡都帶着十分明顯的坦然瀟灑。不光是他們,就連謝清歡都覺得一陣輕鬆。
幾個人在這一個月裡早混熟了,嘻嘻哈哈地打過招呼,約定晚上好好玩一番,就各自散去。
蕭朗月拖着行李箱,下意識就要跟着謝清歡走,謝清歡看着她,神情間不免帶着了點兒詫異:“咱們出來這麼久了,你就不用回去打掃一下屋子?”
謝清歡慣常是個有眼色的,原本她對於身邊的人際關係不夠了解,所以對於蕭朗月過分的親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但如今不一樣了,瞧景燁那樣子,顯然是對蕭朗月有意思,而蕭朗月自己,也並不是排斥。
這是個自由奔放的年代,彼此傾心的男女,隨便跨出一小步,進而就是對情侶了。景燁都已經明裡暗裡遞橄欖枝了,蕭朗月也是半推半就,眼瞅着就要成了。
謝清歡於是覺得自個兒應該主動地自覺地跟蕭蕭拉開點兒距離,讓正主景燁有個表現的機會。如若不然,打擾人家談戀愛,壞了人家的因緣,早晚得被驢踢。
“收拾屋子?”蕭朗月愣了愣,隨即笑道,“我都是僱鐘點工的呀。”
“……”謝清歡默然,她的領地觀念還是很重的,寧願自個兒動手享受做家務的樂趣,也不會讓陌生人來幫忙收拾。
“走吧。”謝清歡幽幽說了一句,接過蕭朗月手中的行李箱,轉身向停在門口的保姆車走去。
不知道爲什麼,蕭朗月莫名地覺得那背影有點兒蕭瑟,她用手指耙了耙頭髮,一拐一拐地跟上謝清歡的步子——不會是因爲我請鐘點工吧?
謝清歡跟蕭朗月回了自己的家,打開門看了一眼,眉頭微微皺起,順手就將蕭朗月撥到自己身後。
蕭朗月不明所以,踮起腳越過謝清歡的頭頂往屋裡看了看,疑惑道:“歡歡,怎麼了?”
“沒,沒什麼。”謝清歡淡淡應道,讓開身體,搭了把手扶着蕭朗月走進去,到沙發上坐着,她拎着兩人的行李箱去了臥室。
臥室跟外頭的客廳一樣,很顯然是被人細心地收拾打掃過,垂地的窗簾並沒有如同她往日出門時那樣嚴絲合縫的攏着,而是被拉開在兩側,玻璃窗被擦拭地近乎透明。
謝清歡坐在牀頭,輕輕撫了撫被子,略微湊近了些,果然聞到了一種清新的陽光的味道。
她前些時候確實特地派助理來打理陽臺上的花——這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以往她跟蕭朗月拍戲都是錯開時間的,所以可以很好地照顧好那些花,如今兩人在一個劇組,反倒是顧不上了。
但即便是親近的助理,在心理層面,也還是排斥她侵入私密空間的。所以她也特意叮囑了,只要澆花就好,至於房間如何,等她回家了再自個兒收拾。
若是擱在以前,下人將房間收拾成這樣,她少不得也會小小讚一聲,但在有人非請自入之後,再遇上這種事,謝清歡就不那麼高興了。
蕭朗月坐在客廳裡,環顧一眼四周,突然覺得有些不對頭。她跟謝清歡交情甚篤,對好友居住的地方更是瞭如指掌,現在這個客廳,地板擦得能晃出人影,沙發上的靠墊罩子還散發着一股洗衣液的幽香——這屋子哪裡像是一個月沒住人的樣子!
蕭朗月的心理素質到底沒有謝清歡那麼強硬靠譜,隨便一想反倒把自己嚇了一跳,騰地一下就從沙發上起身,拐着腳三兩步就跨到臥室門口,拍着心頭髮涼的胸口:“歡歡!”
臥室裡謝清歡已經打開兩人的行李箱在收拾衣物,一件一件用衣架掛起,聽到她的聲音回頭一笑:“要先洗個澡嗎?”
忙活了一個月,兩個人都有些瘦了,還黑了些,總有種滿面塵灰煙火色的錯覺。
“你還有心情洗澡!”蕭朗月啪嗒啪嗒走過去,奪過她手中的衣架往行李箱上一丟,雙手按住她的肩膀,認真地盯着她的眼睛,“歡歡,你真的沒有發現嗎?”
謝清歡幾乎能感覺到她的眼睫毛刷到自己的眼睛,頭向後略微一仰:“發現什麼?”
“有人來過。”蕭朗月肯定地道,她的腦袋左右看一眼,慢騰騰道,“你沒看出來嗎?在我們回來之前,這房間就已經被人收拾過了,且收拾地極爲細緻。我知道,你是沒有請鐘點工的習慣,往常我出去拍戲,我家都是去每隔三兩天去收拾一回的。”
居然看出來了,蕭朗月果然是用了心。謝清歡微微一笑:“所以呢?”
“所以,”蕭朗月皺了皺眉,嚴肅道,“我認爲,這是隱於暗處的那個人,給你的警告。”
“警告?”謝清歡挑了挑眉,“這怎麼說?”
“這不是很明顯嗎?你看啊,加上外頭的防盜門,光大門就是三重鎖,那個人輕易就進來了,還特意將房間收拾地乾乾淨淨,我敢說就是警察叔叔來了,還查不出一個指紋印來。如今這世道,人的防備心都很重,那鎖就是人心中一道屏障,給人安全感。”
蕭朗月頓了頓,又道:“現在,那鎖對你而言,已經形容虛設。雖然是在自己的屋子裡,卻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你也完全無法預知那個人會在什麼時候再來,他來了之後又要做些什麼。時間拖得越久,你就會越來越不安,焦慮,不再相信身邊的任何一個人,最後你就會絕望崩潰。”
謝清歡略覺驚異:“你懂得也不少嘛。”
“那是自然。”蕭朗月悠悠嘆了一聲,看向謝清歡的目光中帶着深切的擔憂,“自《山河》開拍以來,遇上的破事兒就接二連三的,不僅是劇組,現在連家裡都不安全了。歡歡,你收拾一下,去我那裡住幾天吧?”
“我在明,敵在暗,無論在哪裡,都不可能安全。”謝清歡笑了一下,安撫般拍了拍她的手,“不管怎樣,我也不會束手待斃。”
“不行,那個人一定是心理有病,你平常都不怎麼與人往來,更不用說得罪人了,那個人憑什麼找你麻煩。”蕭朗月一手耙着頭髮,焦慮在原地轉圈圈,“要不,咱還是請保鏢算了。”
“別把事情想得那麼嚴重。”謝清歡輕輕搖頭,接着收拾衣物,“你總是喜歡自己嚇唬自己,沒準兒就是個田螺姑娘。”
蕭朗月停止了轉圈圈,氣呼呼抱胸站在一邊,撇嘴道:“我長這麼大連田螺姑娘的汗毛都沒見着過。”
“蕭蕭,你這麼說可就沒良心了啊。”謝清歡淺淡一笑,將衣服掛進衣櫃,一本正經道,“你若是肯給景燁機會,人馬上變身田螺姑娘。”
蕭朗月千錘百煉的一張俏臉微微紅了一下,嘴硬道:“什麼啊,景燁是景燁,跟田螺姑娘有什麼關係。”
謝清歡聽她這樣說,停了手上的活計,定定地看她一眼。那目光很是意味深長,帶着點兒不明顯的揶揄。
蕭朗月原本有點兒心虛,被她這麼一看,到有點兒惱羞成怒了:“看什麼?我說的是大實話!”
謝清歡靜靜道:“人活一世,諸事紛擾,若有個人傾心相許,樂意相伴終生,遇上了就嫁了吧。”
若是擱在以前,謝清歡頂多就是勸人善待感情,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那行爲簡直是勸嫁。但如今的形勢跟大雍又天差地別的,姑娘們個個奔放悍勇,爲了愛情不遺餘力。
蕭朗月曾經爲了謝清寧的事情跟景燁鬧翻,幾近絕交,景燁也沒有放棄,可見其堅持。論到用情,蕭朗月也許並不比景燁少,但景燁如今也悄悄遞了梯子,也得蕭朗月樂意下才是。
謝清歡自認看人還是有些準頭的。景燁這人位高權重,卻能堅守一份感情,本身已經難得。再加上他模樣不錯,能力卓絕,不自覺地吸引着各路女壯士的目光。
蕭朗月真正的底細她還沒摸清楚,但浮於明面上的職業是藝人,再如何是一線紅心,日進斗金,也是個博觀衆一樂的。單憑這個,她跟景燁絕對算不上是門當戶對。
這世上的感情,靠單方面的一味付出是無法長久的,情到濃時情轉薄,景燁看重那一份最初心動的情,而蕭朗月所依仗的是景燁看重的那份情。
若是一直這麼拖磨下去,有一天景燁倦了,不再看重那份情了,又該如何呢?
面對謝清歡的勸告,蕭朗月咬了咬脣,皺眉道:“連你也認爲,我應該接受景燁嗎?”
“雖然不曾真正深入瞭解,但我看得出來,景燁對你的心,是真的。”謝清歡淡淡道,“我不信你會看不出。還是先前發生過什麼,讓你猶豫不決?”
“景夫人,我是說景燁的母親,”蕭朗月頓了頓,口氣近乎嘆息了,“並不喜歡我。我在這圈子再如何努力地拼,再有如何驚人的成就,在他們那種世家門閥的眼中,也不過是個戲子,配不上景燁。”
“世家門閥?”謝清歡咀嚼着這幾個字,脣邊勾起一道譏諷的弧度。
“是啊,世家門閥。”蕭朗月勉強笑道,“我原本也以爲景燁不過就是鼎星的一個大股東,卻沒想到他的家族紮根在英國,資產無數,家裡的人都住在偌大一個莊園裡。景燁因爲是家中最小的兒子,所以相應自由些。歡歡,你能理解嗎,五年前他帶着我回去,就連莊園裡的僕人幫傭都帶着後天薰陶出來的優雅高貴。只有我,像只醜小鴨一般。”
“景夫人是個非常優雅的貴夫人,保養得也好,跟景燁站在一起就像兩姐弟。她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堆爛泥。”
謝清歡挑了挑眉,冷淡地笑了笑:“這些,景燁都不知道吧?”
“是,他不知道。”蕭朗月咬了咬脣,冷笑道,“景夫人怎麼捨得讓自己的兒子難堪,明明瞧不起我,明面上還得客客氣氣的。可她忘了,我纔是個戲子,我演起戲比她更爲拿手。”
謝清歡略微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看着蕭朗月:“所以,你回來之後,借當初趙澤天事件,跟景燁斷絕往來?”
她頓了頓,神情間多了點兒意外之色:“你恨他,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