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濤大喜過望,立刻跑到那些工人面前聲色俱厲地把顧昔年教給他的話原封不動地說給工人們聽。
正如顧昔年預料的那樣,那些工人立刻三緘其口,不再關心更不再提及有關建材型號、質量的話題。
反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要自己不失業拿得到薪水就好。
夏夜那邊,爲了把繼父的公司盤活,他也是蠻拼的,從不求人的少年爲了推銷什麼白眼和冷言冷語都受過,有的客戶不進他的貨也就算了,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上門乞討的乞丐似的,就差放狗驅趕他了。
好在夏夜從小性格就淡泊,不易受外界的因素影響情緒,你看得起他,他仍是一臉平靜,你鄙視他或不買他的帳,在他臉上也看不到一絲氣惱或着焦灼。
他拿出鞋底磨穿、不成功則成仁的毅力,率領他區區十幾人的手下跑遍整個江城,總算慢慢地有了訂單。
雖然訂單都很小,但現在公司裡也沒幾個人,開銷也就相對很少,所以賺的錢足以支撐整個公司的營運,不管怎樣,總算能振奮人心。
特別是當時公司幾乎垮掉還肯留下來幫夏夜的那十幾名沒什麼資歷的年輕大學生深受鼓舞,他們本來是抱着倒貼錢與夏夜與公司共存亡的,沒想到短短半個月公司居然有了起色,這就意味着到了月底他們的付出會有回報,這讓他們看到了希望,因而幹勁也更足。
夏夜心裡也很高興,公司勉勉強強在正常運轉了,並且按訂單發出的貨已經收到了貨款,到月底就可以和員工們一起領薪水了,他可以維持家庭的開銷了,唐糖就不用再這麼辛苦了。
唯一令他感到心煩的是楊總還沒有與他聯繫,這令他心中充滿了不安,看來自己得另想辦法了。
他決定不再躲閃,反正手上有楊總的電話。他借用了一個員工的手機直接給他發了好幾條短信,告訴他他們公司工地所用的鋼條很可能被換了。
短信發出沒多久,楊總很快回復了:“見一面吧。”
夏夜心裡一陣激動,立刻去了楊總的公司。這一次不論是公司前臺還是楊總的秘書都沒有像以前一樣,跳出來千方百計的阻撓。
他一路綠燈順利地抵達的楊總的辦公室。
楊總聽見有人進來,本來背朝着門的方向看着玻璃幕牆外的風景發呆,聽到響聲,坐在真皮椅子裡轉過身來。雖然並沒有刻意板着臉,卻給人不怒自威的感覺。
他看着進來的少年,沉聲問道:“你就是夏夜?你是老唐的長子?”
夏夜聽出他聲音裡的戒備,心想他還是知道自己理虧的,雖然沒有跟叔叔簽訂紙質合同,但是他辜負了叔叔對他的信任,單方面撕毀口頭合約,心裡還是挺不安的,怕自己替叔叔找他討回公道。
想到這裡,夏夜不由得咧嘴笑了。
楊總心裡卻吃了一大驚。他威嚴天成的氣場那麼強大,在他周圍三米方圓之內的人莫不膽戰心驚,這個小子這麼輕鬆,居然敢笑,他在笑什麼?
夏夜對楊總禮貌而又隨意地點了點頭,直接了當地言明:“我是叔叔的繼子。”
楊總認真地把夏夜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有錢人家,很少有繼子繼女坦承自己跟有錢繼父的關係,生怕被人看輕,這小子卻一點也不在乎。這對他來說不能不又是一個意外!
再看眼前的少年,由內自外散發着一股自信的魅力,彷彿天下沒有他搞不定的事。
他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夏夜在他對面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這時秘書端着兩杯咖啡走了進來。楊總一言不發寒徹骨地盯着女秘書,書秘書端着咖啡的兩隻手抖得厲害,俏麗的小臉嚇得面無血色。
夏夜實在看不下去了,在他的認知裡女生都是應該被好好照顧的,當然,除了童話那種噁心的女生。他自己雖然從不對除了唐糖以外的女生獻殷勤。但是看見女生很尷尬的時候,他一般會主動伸出援手。
就比如現在,他站起來接住女秘書手裡的兩杯咖啡,並且衝着她明朗地笑了一下,女秘書緊張的神經因爲這春風拂面般的微笑放鬆了許多。
楊總冷眼看着夏夜,他越來越覺得這個少年與衆不同。
他冷冷地對女秘書說:“沒事不要進來,出去!”
女秘書渾身一震,像只驚兔一樣落荒而逃。
夏夜不以爲意地端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
楊總兩眼如炬地看着他:“你說我公司工地的鋼材被調包了,你有什麼證據嗎?”
“當然有。”
夏夜從容地拿出手機,嘴角微微勾起,按下了錄音播放鍵,裡面播放的就是那天他到工地時和工人們的對話,雖然裡面有雜音,但還是能夠聽清談話的內容的。
楊總的臉一點一點黑了下去。
夏夜趁熱打鐵:“我叔叔跟您是多年的老交情,給的價已經是他們這一行業內最低價了,不可能有比他更低了,非要有就一定有貓膩,不然沒人會虧着發貨給您的,您大概也心知肚明,就我叔叔給你的價格他還是有賺頭的,不過賺得少而已,不然那麼大的公司怎樣維持?現在給您供貨的那家鋼材廠總不能一見您的面就想學雷鋒,一分錢不賺倒虧錢來幫助你,就算是同行間的惡意競爭,他們那個瀕臨死亡的小廠也沒有這個實力,你覺得他們會發好貨給你嗎?”
夏夜說到這裡並不往下說,只是意味深長地看着楊總。
楊總眼裡閃過一絲擔憂,他沉吟了一會兒,站起來說:“一起去工地看看吧。”
夏夜微笑着跟在他身後。
兩個人來到工地,楊總隨便抓了一個工人問:“我們這兒用的是哪個型號的鋼條?”
那個工人並不認識楊總,即使認識,前面杜濤已經交代過不能和人談起關於建材的話題,於是他裝聾作啞道:“我沒留意到鋼條的型號,我只知道幹活。”
夏夜愣了一下,覺得工人的態度跟那一天完全不同,變得守口如瓶。好像很怕提起關於這方面的話題,心下不禁疑惑,深深地懷疑,有人事先做了手腳。
楊總面對工人的回答不置可否。夏夜不動聲色地看着他。
楊總對跟在身邊的助手說:“你去把杜濤給我找來。”
助手忙撥通了杜濤的電話,催他快來,老總正在工地等着他咧!
杜濤一聽,急急忙忙連滾帶爬的趕了過來,一臉的慌張無法掩飾。驚恐不安的問:“楊總,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楊總輕描淡寫道:“我就是想看看我們進的鋼條型號是否對頭。”
杜濤一聽,冷汗直冒,警惕地瞥了一眼站在楊總身邊的夏夜,小心翼翼地問道:“楊總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了?”
“你照着做就行了,幹嘛這麼多廢話?”楊總顯得很不耐煩。
杜濤嚇得屁滾尿流,立刻把楊總和夏夜帶到事先準備好的那堆合格的鋼條跟前,擦着冷汗說:“全在這兒了。”
楊總看了看鋼條的型號,一絲疑惑劃過他的眼眸:“我們一直用這種型號的鋼條嗎?”
杜濤小雞啄米般點頭:“是啊是啊!”
夏夜對鋼條的型號並不熟悉,隨口問道:“你們用的是哪個型號的鋼條?”
杜濤這時已經認出他來。他就是顧昔年手機裡照片上的那個人,他斜睨着他,帶點小得意:“當然是二十型號的鋼條咯!”
夏夜眉頭微蹙,此刻他已經敢肯定,果然有人是先做了安排,而這個人只有可能是顧昔年,他不禁在心裡給他點了個贊,心機狗果然有心計,一切都掩飾得滴水不漏。
楊總默不作聲,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站了一會兒,他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夏夜暗暗擔心,一直跟在他身後。
楊總找到自己的車跟前。回頭對他說:“你怎麼還不走?”
“就這麼完了嗎,就這麼過去了嗎?”夏夜算問道。
“真相已經瞭然於我的眼前,我還需要調查什麼?”
“你是認爲我無中生有咯?那我手機裡的錄音又該怎麼解釋呢?”夏夜咄咄逼問道。
楊總冷笑:“給幾個錢,找幾個人,演一齣戲,錄一段音。也不是很困難的事。”
夏夜聽出他話裡的意思,是懷疑他故意做假,栽贓陷害,挑撥離間,好使他終止與童話大伯家的生意往來,重新與他叔叔的公司合作。
夏夜明白,現在自己說一千道一萬也沒有用,只會越描越黑,弄巧成拙,於是以退爲進,微笑着說道:“既然這樣,我就告辭了。我只是有些擔心,萬一真的用的是不合格的鋼條,以後出了事,誰最難逃脫責任?”
說完,他並不看一眼怔在車門邊的楊總揚長而去。
但是夏夜並沒有就此罷手,他吸取先前的教訓,覺得不能再守株待兔了,於是他請人私底下調查了一下已與楊總在建的那個樓盤簽訂購房合同的購房者,並且給他們中的幾個工薪階級的購房者打了匿名電話,告之他們現在他們購買的那個樓盤存在着質量問題。
夏夜之所以選這樣幾個購房者是有原因的,因爲工薪階級買房一般是傾盡所有,所以房屋質量的好壞他們格外重視,但同時他們又不是那種特別會鬧事的人,就算他們去楊總公司質問,也不至於把事情鬧得失控的地步。
這一着有點兵行險路,夏夜其實也手裡捏着兩把汗。
果然,那幾個購房者接到匿名電話後全都顯得很慌亂,雖然他們也考慮過有可能是誰惡作劇,可他們寧可信其有也不敢信其無。
萬一匿名電話說的都是真的呢?那他們的血汗錢不是打了水漂嗎?這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於是他們跑到楊總在建的那個樓盤找相關的負責人求真相。
那個負責人親自帶他們看了那堆做樣品的二十型號鋼鐵,釋疑道:“許多樓盤質量不過關主要是偷工減料,最明顯的表現在鋼條上,你們在報紙上看到的樓房垮塌事件,有的水泥板裡一根細鐵絲也沒有。我們的樓盤不僅有鋼條,並且鋼條的型號完全符合國家標準,所以絕對不可能出現你們擔憂的問題,敬請放心好了。”
那幾個購房者見負責人說的言辭懇切,也就暫時把心放進肚子裡離開了。
負責人等他們一走,立刻把剛纔發生的一切向楊總彙報。
楊總多精明的人呀,馬上明白這一切是夏夜搞的鬼,他氣急敗壞一個電話打過去:“你小子什麼意思?是不是沒跟你叔叔合作你故意整我?”
夏夜在電話裡笑出了聲,改口叫楊叔叔道:“沒想到楊叔叔的腦洞這麼強大。如果我真的想整楊叔叔就不會只聯繫這幾個老實八交的購房者了,而是把真像告訴所有的購房者,楊叔叔你早就焦頭爛額了,哪還有閒情逸致給我打電話?”
“那我還得謝謝你高擡貴手咯!”楊總諷刺道。
“楊叔叔,咱們能不能心平氣和地說會話。”夏夜顯得極有耐心:“您難道心裡真的那麼篤定自己的樓盤質量是過硬的嗎?我猜不是吧。你是怕萬一真的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樓盤有問題,就得糾正,這樣一來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房子出現過質量問題,從而影響到房屋銷售。
其實這種狀況不會發生,如果叔叔知錯能改去彌補,那些想買房子的潛在客戶反而會認爲叔叔是個負責的人,更加信賴叔叔,他們如果想買房肯定第一考慮的就是叔叔的樓盤。”
電話那頭楊總一陣沉默,夏夜說中了他的心事,他擔心的就是這,所以明明也覺得自己的樓盤有質量隱患,他卻抱有僥倖心理期盼着躲過一劫。
可現在聽了夏夜的話,他覺得很有道埋……
夏夜知道他猶豫不絕,陳述厲害道:“叔叔自己好好想想,萬一幾年後樓盤真的出現了問題,所有人都可以推脫責任,唯有叔叔您逃避不了,如果鬧出人命,叔叔會不會有牢獄之災呢?”
夏夜一席話說得楊總心驚肉跳,他故作鎮定地問夏夜:“依你說該怎麼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