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益二州百姓軍民義憤填膺,紛紛請求川軍征伐南中,蕩平南中叛亂。
一時間百姓應徵,商人捐錢捐糧,劉璋還沒下命令,包括南疆四郡那些正憧憬脫離豪族掌控後美好生活的百姓,整個荊益就動員起來了。
劉璋升殿軍議,文武百官齊至,武將皆殺氣騰騰,文官交頭接耳。
“諸位,如今南中蠻王孟堯,起兵十萬犯我漢土,你們說說,如何處理。”
“還能怎麼處理,打。”高沛大聲道。
“沒錯,打。”
“這羣蠻子,不給他們點教訓,還真當我們不敢動他。”
黃忠出列道:“素聞南中多奇能異士,好厲害大將軍就是其中之一,果然名不虛傳,這次征伐南蠻,末將願爲先鋒,見識下蠻人實力。”
“小小蠻人,還用老將軍出馬,末將爲先鋒,若不勝,老將軍再出馬。”
“老夫已年過五十,楊將軍才三十不到,何必跟老夫相爭。”
“老將軍身強體健,活兩百歲都不成問題,楊某要是讓,一輩子都讓不完。”
“你們搶什麼,在下察耳朵,來自南中,熟悉南中地理,願爲先鋒。”
“你們忘了我高沛嗎?”
“我等武力決勝。”黃忠大喝一聲。
衆將七嘴八舌地爭論,劉璋壓了下去,對文官道:“你們覺得這次打還是和,打,怎麼打,和,怎麼和?”
劉璋的眼光在文官身上掃過,一向沉默寡言只踏實做事的秦宓上前拜道:“蠻人犯境。又正值南疆四郡剛剛平定的敏感時期,如果不打一場,南疆將永無寧日,絲綢之路也無從談起,屬下建議征討,當然,怎麼征討,屬下不知道。”
許靖出列道:“南疆蠻人,向來不習王化。弄得南疆四郡,也道德廢弛,蠻人早該被教訓一下,從此不敢踏足南疆,讓南疆四郡百姓不受其惡俗影響。重新沐浴大漢禮儀。”
劉璋問武將道:“你們有信心打贏這場仗嗎?”
“有。”衆將齊聲應答。
劉璋再轉向文官,“我們有實力打贏這場仗嗎?”
衆文官紛紛稱是,雖然剛剛經歷西羌之戰,但是那場戰爭持續時間短,沒有從荊益腹地調兵,僅僅用了駐守漢中的軍隊,並沒有傷筋動骨。還從天水搶了不少回來。
何況剛剛過了春季,春稻春麥大熟,已經有一些存糧,這些文官都清楚。
原本以爲去了世族後。糧食會大大減產,然而僅僅是平息世族那一季,因爲稻田缺乏管理減產,後來沒有了世族盤剝瞞報。百姓直接上繳租稅,反而糧食產量增加。
再加上大量蠻夷人口和關中難民涌入。新式農具投產和耕牛普及,糧食補貼和政治清明增加了農民種糧積極性,糧食大大增加,原本要兩年才能生產的糧食,今年預計一年就能完成,文官說起話來,自然有底氣。
“黃權,你爲什麼不說話?”
劉璋見衆文官都說話了,唯獨黃權王甫沒說話,有些奇怪。
黃權出列拜道:“主公,征伐南蠻國之大事,如今我川軍將士鬥志昂揚,文武齊心協力,再加上主公英明,將士用命,糧食雖不算多,支撐一段時間還是可以。小小蠻人,當彈指可滅,只是。”
黃權猶豫一下道:“雖然我將士士氣,後勤保障都有保證,但是主公應該知道,我們正在開通西南絲綢之路,西南絲綢之路剛剛修出四郡的輪廓,馬上就要出西南夷,那裡大部分是蠻人地區,如果我們這次擊敗了蠻人,蠻人怨恨,哪怕他們數年不能起事,破壞一下道路還是可以的。”
黃權頓了一下道:“如果主公決定征伐蠻人,請主公立即廢止絲綢之路的開通。”
“什麼?”
黃權一席話說完,衆文武變色,包括蔡洺在內,都很不可思議,西南絲綢之路已經付諸實施近一年,投入了無數人力物力不算,這條道路牽掛着多少人的心?
現在荊益市場飽和,江東和北方的銷售也基本固化,玉門關難以通過,川蜀商人只能指望這條西南絲綢之路了,否則他們的作坊,商戶,都不能擴大,家財都不能增長,那將會斬斷他們的發展前景。
多少商人翹首以盼?
而蜀中官員,哪怕不是出自商人家庭,也指望着轄地和所管衙門能夠有更多錢財,這樣才能辦更多事,就像糧食補貼一項,由秦宓負責,如果收的錢減少,這政策怎麼持續下去?
更別說補貼那些從江東北方買糧食的商人了。
可以說現在荊益的衙門也在脫胎換骨,他們漸漸在適應商業模式,習慣用錢來幹一些事,錢越多,乾的事,越多,沒錢……那還能幹什麼?
許多官員預計今後的政績,都是在商業正常發展的情況下,決不能停滯不前,也就是說,興盛商業的重要舉措,開通西南絲綢之路不能停。
“黃大人,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嗎?”大將楊懷出列道:“我看主公征伐西羌,滅了整個先零羌,現在西羌不也好好的嗎?到時候我們在南蠻再扶植一個勢力不就行了嗎?”
“是啊。”文官許靖出列道:“黃大人恐怕是多慮了,西羌能看到我們給他們的恩政,立刻俯首帖耳,南蠻就不行嗎?南蠻人比西羌人生活還貧困,我纔不信那些泥腿子不動心。”
“沒錯,先武力震懾,再扶持溫良,給予好處,南疆必安。”
衆文武盡皆附和。
黃權細細聽完衆人議論,方纔對劉璋拜道:“主公,衆同僚的意思我聽清楚了,但是主公,南中不同於西羌,西羌人再是蠻夷。接受的漢文化也比蠻人多,不少人都懂漢語,那些羌寨不管多隱蔽,戰馬馳騁,也能尋得着蹤跡。
可是蠻人不一樣,蠻區深山老林,道路完全不通,險山惡水,蠻民連一句漢話也不會說。西羌之策在南蠻,有幾個無法克服的困難,第一不能像在西羌一樣震懾南蠻,只有南蠻出兵,我們可以聚殲。如果打進去,實在凶多吉少。
第二蠻人記仇,我們打過他們一次,如果殺了他們的族人,他們會一直痛恨我們,他們和西羌不一樣,西羌相對開放。而且民族比較單一,南蠻由很多異族組成,非常保守。
我聽說南蠻一個民族,只要殺了他們族人。他們會把仇人的名字刻在神像上,一百年,一千年都不忘,這樣的民族。如何可能先武力,再恩德感召。
就算我們宣揚恩德。也要有人來聽才行,南蠻地區道路不通,分佈極廣,誰會幫我們宣揚恩德?
總之,硬戰南蠻,擊敗容易,擊滅難,他們退守山林,就是我們永遠的敵人,那時候南疆將紛亂永不止息,絲綢之路永遠不能開通。”
“照黃大人這麼說,南蠻入侵,我們就該乾瞪眼了?”高沛大聲道。
“當然不是。”黃權答道:“我們可以派出大軍恐嚇,並勝過蠻人幾場後,要求他們交出朱家雍家和王家的人,罷兵言和,如此方能繼續開通絲綢之路。”
“勝了還要求和,可笑。”高沛撇嘴道。
劉璋看向衆文武,對黃權道:“我明白黃大人的意思了,征伐南蠻,我們在南疆戰勝他們容易,但是蠻路艱險,難以深入,不可能打痛他們。
南蠻偏遠,恩德不能昭彰,如果我們殺了他們的族人,他們將永遠忌恨我們,絲綢之路也會徹底斷絕,對嗎?”
黃權點點頭:“主公明鑑。”
“所以要給他們一點教訓,讓他們交出罪人,然後雙方罷兵?恩,如果讓蠻人知道我川軍威力,的確能達到和的目的,也能繼續開通絲路。
可是黃大人想過沒有,這樣做會造成兩個不好的影響,第一,我們就算和蠻人言和,經過這件事後,蠻人與我們也會形成隔閡,加上曹操封孟堯一個什麼南蠻王,我們雙方必定是敵對多於友好。
第二,這次我們求和了,蠻人必定覺得我們好欺,以後不但會變本加厲騷擾南疆四郡,我們與曹操孫權作戰的時候,他們會怎樣?”
衆文武一驚,這纔想到荊益可不是隻有南蠻一個敵人,曹操沒動手,只是因爲他還在北方和袁氏殘餘勢力較勁,等騰出手,必定是一場決定生死的大戰。
那個時候,荊益所有步軍幾十萬人恐怕要全部出動,到時候後方空虛,又有一個“敵對多於友好”的蠻人在後方,的確是心腹大患。
“如果我們絲綢之路,真的帶來收益,蠻人會不會覬覦?又會不會用道路要挾我們?到時候我們怎麼辦?繼續妥協嗎?”
“主公的意思是,必戰?”黃權對劉璋的問題無言以答,可是心裡還是不能接受與南蠻硬碰。
“沒錯。”
“那絲綢之路怎麼辦?主公,恕屬下愚昧,屬下覺得現在的情況,絲綢之路與重創蠻人,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只能捨去其一,如果征伐南蠻,屬下敢情主公立刻停建絲綢之路,待到武力征服後,南蠻潛移默化,再行商榷。”
“啊?”
衆文武都爲難起來,特別是文官,停建絲綢之路是不願的,可是黃權說得也有道理,要是真打了蠻人,蠻人恨上益州,這絲綢之路就開不了了。
“屬下覺得黃大人方案可行,暫息刀兵,以後與曹操決戰,可留一支兵鎮守南疆。”一名文官出列道。
“臣附議。”
“臣附議。”
“附議個屁。”高沛大聲道:“你們懂什麼叫決戰嗎?還留一支兵馬在南疆,南蠻十萬大軍,要留多少纔可以保證後方不亂?留下這麼多兵馬在後方,還決戰個屁,敢情打仗的不是你們,站着說話不腰疼。”
高沛翻着白眼。
劉璋笑笑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讓本侯想一下,如果本侯要兼得熊掌與魚,必須克服幾個困難,一是重創蠻軍,二是不引起蠻人忌恨,還要像西羌一樣,對我們歸附是嗎?”
“主公不覺得這兩者本身就矛盾嗎?”黃權道。
劉璋道:“其實,蠻人雖族羣複雜,同樣是人,同樣攝於威儀,感於恩德,只是現在的問題是,豎立威儀,我們打不進蠻人那山高水險的地方。
恩德,我們連蠻人腹地都進不去,還談什麼佈施恩德,如果真打進去了,殺戮太多,那記仇的蠻人也不會感念我們的恩德。
現在情形不就明朗了嗎?本侯的策略是,打進蠻人腹地,讓蠻人知道我們的厲害,但是不能殺戮太多蠻人,拉攏傾漢的蠻人,以蠻治蠻,你們誰有好的辦法?”
衆文官低下頭,武將也默不作聲,要打進蠻人腹地,讓蠻人知道厲害,還不能殺太多人,這怎麼可能嘛。
“管那麼多幹什麼,打了再說唄。”高沛悶悶地道,沒想到打個仗還這麼複雜,憋屈的緊。
“軍國大事,豈能兒戲。”王甫道。
“好了,你們回去想想,先散了吧。”劉璋擺擺手。
到衆文武散去後,劉璋沒有離開,手掌抹了一把臉,陷入苦思之中,蔡洺匍匐在身邊,頭靠在劉璋腿上,柔聲道:“夫君真的沒有辦法嗎?”
劉璋輕輕撫着蔡洺柔順的秀髮,嘆了口氣,“辦法倒是有,可是很難實現。”
“什麼辦法?”
“七擒七縱。”
劉璋作爲現代人,怎麼會不知道諸葛亮如何平定南疆的,蠻人雖然不習教化,但是也是人,恩威之後,必然馴服。
可是這何其艱難,諸葛亮帶着地圖進入南蠻,還經歷了瀘水之毒,西洱河弱水,三江城,五毒泉,桃花水,中間幾次是靠巧合才得脫大難,甚至還出現了山神,自己可不敢保證有那運氣。
山神是假的,可是南蠻窮山惡水,毒泉,毒河,到現代的雲南貴州都是真實存在的,不管歷史上諸葛亮遇沒遇到過,反正自己進去很可能遇到。
最重要的是,劉璋根本沒有傳說中的《平蠻指掌圖》。
呂凱已經投降了川軍,可是劉璋派人去問,人家根本不知道《平蠻指掌圖》是什麼玩意,呂凱才二十多歲,想來還沒到繪製地圖的年齡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