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府,崔朝雍夫人的院子。
崔朝雍正在夫人說着話,伺候的人都被趕了出去。
“老爺,你說今日這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崔朝雍夫人現在都還沒想明白。
這一天寧遠侯府被推上了風口浪尖,但凡府中的主子,都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
這在哪朝哪代都是絕無僅有的。
崔朝雍深深地看了夫人一眼:“不該問的別問……那位肖姑娘如何?”
崔朝雍夫人也是真聽話,真就不問了。
“肖姑娘跟外界傳聞的不太一樣,不像是魅惑太子的妖女,倒是瞧着跟尋常人家的姑娘一般。”
“容貌自然是極好,性子也不錯……”
可無論哪一樣,瞧着都只能算不錯。
京城貴女中,容貌和性子比肖迎春強的她都能數出五六個。
更何況還有身份的差距。
崔朝雍卻不這麼看:“朝廷需要、太子喜歡,就是她最不一般的地方。”
“肖姑娘是西洋人,對天武朝的規矩和情況不瞭解。以後不管在什麼場合遇上,你要儘量護着她……”
“知道了老爺……”
其餘各大世家今晚討論的主題也都是這個。
寧遠侯府發達了,以後如何與寧遠侯府打好關係?
如何借鑑寧遠侯府的發達之路,復刻在自家身上?
位於話題中心的寧遠侯府,此時卻並無多少喜氣。
敖廣春跟挑了蓋頭的牛十娘坐在洞房中,面面相覷。
牛十娘聲如洪鐘,卻眸光坦蕩:“那日我跟你已經說過了,我並不願意勉強你與我圓房。”
“我是武將,自該投身軍營。”
“我之前已經跟陛下請命,成親過後,我就要去敖家軍。你就在家跟紅葉早點生個孩子……”
敖廣春一開始聽着還挺高興:不用圓房,牛十娘也很快就要離開。
可聽着聽着就不對勁了。
怎的?
別人家都是男人出門建功立業,女人在家生兒育女,到了自己家就反了?!
女人出門建功立業,自己在家生兒育女?!
這叫別人怎麼看待自己!?
敖廣春不幹了,扛着脖子義正詞嚴。
“雖說我對你並無男女之情,可我也是上過戰場打過仗的。”
“你能去軍中,我也能去!”
“爺不是那貪生怕死之人!”
牛十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沒說你貪生怕死。娘說了,希望你早點開枝散葉,生下個一兒半女的。”
“要不你今晚就去紅葉那邊歇着吧?”
“紅葉那邊的避子湯,早就停掉了。”
身爲大夫的閨女,常年耳濡目染,牛十娘對大致的藥理並不陌生,說起來也不像平常女子那般羞澀。
敖廣春就是再沒有良心,這時候也遲疑了。
“今晚是新婚之夜,我若是去了那邊,你……”會被人嚼舌根的!
牛十娘大度地擺手:“無事,是我叫你去的,我不會怨怪你,我拿你當兄弟。”
我拿你當兄弟……
敖廣春莫名生氣,氣呼呼走了:我謝謝你!
牛十娘換好寢衣準備入睡,誰知還沒到半個時辰,敖廣春卻又黑着臉回來了。
牛十娘:“唉?你怎麼就回來了?”
她看了看敖廣春明顯重新整理過的衣裳,詫異萬分:“你莫不是不行?”
敖廣春暴跳如雷:“誰說老子不行?!老子是……”說不下去了。
天知道,他摟着紅葉,腦子裡卻全是牛十娘。
饒是紅葉溫存體貼,他的身體也根本沒辦法產生反應!
試了兩次都不行,敖廣春和紅葉都很絕望。
紅葉跪在牀塌上嗚咽着請罪。
“侯爺,是奴婢不對,當初不該將您和牛十孃的事情說出去……”
敖廣春更絕望了:“都成親了,你再說這些,有個鳥用?”
“老子一定是上輩子掘了她祖墳!老子欠她的!”
既然不能成事,還在這裡做什麼?!
於是敖廣春回了正院。
只是這事他不能跟牛十娘說。
不然這聲如洪鐘的娘們指不定笑成什麼樣子!
牛十娘卻認定了他不能成事,憐憫地看他一眼:“既然回來了,那就睡吧。”
說着她自動往牀裡頭一滾,呼嚕很快就震天響。
敖廣春:!!!
很好,有那種宿在營帳中的感覺了。
轉換角色後,敖廣春感受到了詭異的踏實,竟很快睡了過去。
……
塵封許久的寧遠侯府書房今夜燈火通明,戰雲芙坐在書房中那張許久沒有人坐過的圈椅中,神色怔忪。
執掌敖家軍,是戰雲芙自己求的天武帝。
她知道,憑藉天武帝對敖家的愧疚,她的要求天武帝一定會答應。
只是她沒想到,天武帝雖然同意她代表寧遠侯暫時重掌敖家軍,卻只能“遙領”。
也就是說她並不用去駐地。
天武帝卻不知道:她想重掌敖家軍,就是想離開京城。
自從知道敖廣正不是亡夫敖勝英的兒子,她心中就一直覺得難受。
一會兒覺得對不起亡夫,一會兒又覺得對不起長子,一會兒又覺得對不起幼子……
她還能感受到皇帝對自己的心思。
她同時還能感受到自己正在天武帝近乎無原則地偏袒中慢慢動搖。
這怎麼可以!?
若是真的跟天武帝再在一起,自己成什麼了?
寧遠侯府的門楣要被人唾棄的!
一想到這個,她就只想逃離京城。
離得越遠越好。
現在,她得到了那張聖旨,成爲了敖家軍名義上的主帥。
那麼接下來,自己若是直接就去敖家軍,天武帝想來也不會怎樣……
塵封許久的寧遠侯敖勝英的書房,被她再次打開。
曾經的輿圖、兵書、筆墨紙硯,都在當年的位置,彷彿主人從來沒有離開過……
戰雲芙拂去灰塵,一樣一樣,慢慢展開,看了過去。
眼淚慢慢蓄積,她無聲落淚,神色卻堅毅,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良久,她終於起身的時候,身子晃了晃,撞到了書桌角落的一個突出的小圓點。
書桌咔噠響了一聲,一個小巧的暗格彈了出來。
戰雲芙愕然地看向那暗格,扁平的抽屜中,有一封信。
她緩緩伸手,拿出了那沒有封口的信箋。
“芙兒吾妻,你若看到這封信,爲夫大概已經死了……”
開篇第一句,就讓戰雲芙捂着嘴痛哭失聲。
這竟是敖勝英臨上戰場前的一封絕筆信。
夫妻二人感情很好,也互相信任,所以戰雲芙從不輕易翻動敖勝英的書桌和物件。
敖勝英原以爲自己一旦戰死,妻子爲給自己收拾遺物、給兒子敖廣正騰出書房,也一定會挪動書桌,發現這個暗格和這封信。
卻不料敖廣正也一同戰死了……
先帝忌憚敖家,沒有再敕封世子、寧遠侯。
寧遠侯府後繼無人,以至於這個書房也沒有人需要繼承,自然也就不需要挪動。
戰雲芙將書房封存保留下來,一留就是十幾年。
這也直接導致足足過了十幾年,戰雲芙纔看見這封絕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