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璃與鍾離珞背靠着背立在院裡,被圍在幾十名鑄劍山莊弟子中間,月光下那些長劍反射出的光芒幾近耀眼,長劍如林,紛紛刺來。
莫行一已經帶人往無憂居去了,她們卻還被困在這裡。
所有人都以爲莫淮陽是她們殺的,本就羣情激奮,若是爲了破陣傷人甚至殺人,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況且莫青璃也不是嗜殺之人,這些弟子是無辜的,實在不該把命送在這裡。
可長安若是被抓起來,她們勢必有所忌憚,若是被關在鑄劍山莊裡,誰知南清築還有沒有後招,事到如今還是脫身要緊,方可從長計議。再說若是讓江湖中人曉得鬼樓的樓主竟然被困在這裡,豈不讓人笑掉大牙。她丟得起這臉,樓裡丟不起。
莫青璃飛身而起,短劍橫掃,一招純正的斬風劍氣呼嘯而去,站在前面的弟子紛紛擡劍抵擋,卻仍是被霸道的劍氣阻得向後退了幾退。
就是這短短的幾步,莫青璃對着另一旁正在拼殺的鐘離珞急道:“阿珞,這裡我先抵擋,你快去無憂居,別讓莫行一抓住長安。”
鍾離珞反應極快,輕輕頷首,便往無憂居方向急速掠去,衝上來的弟子被莫青璃揮劍一一盪開。
眼見鍾離珞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裡,莫青璃才勾勾脣,開始慢慢尋思破陣之法。
莫青璃和鍾離珞走後,長安便一個人和金翼在牀上滾來滾去,等她們兩個回來,誰知沒等回來姐姐,等來了四個一臉肅然的執劍男子。
臨雲站在門口,一擡腳蹬開了房門,房裡卻空蕩蕩的。
莫行一道:“臨雲,你說的孩子呢?”
臨雲環顧四周,眼神冰冷,道:“少莊主,那個小丫頭怕是躲起來了。”
這屋中央擺着一張鏤鑲雲石的圓桌,圓桌上鋪着一塊暗紅色的錦布,自桌沿長長垂下來,直至桌角,外面沒有風,那錦布卻微微動了一下。
長安躲在桌底下,緊緊屏住呼吸瑟瑟發抖,金翼盤在她胳膊上,吐出鮮紅的信子嚴陣以待。
遠遠的,鍾離珞便聽見無憂居中發出一聲慘叫,緊接着似乎是桌椅撞擊的聲音,還夾雜着孩子斷斷續續的哭聲。
幾乎是飛也似的,鍾離珞奔進了房內,饒是她之前做好了所有的打算,最壞不過長安被莫行一抓住,莫行一不像是會濫殺無辜的人,長安起碼不會有甚麼危險。
可看到眼前這幅場景,鍾離珞才知道甚麼叫做雪上加霜,甚麼叫做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少莊主莫行一死了,面色青紫,渾身抽搐着死了。金翼攀在長安肩上,高昂着上半身,亮出一對尖利的小小毒牙,一雙金瞳中央顯出一條黑色細線,明顯是兇性大起。
莫淮陽的確是遭人陷害,可是莫行一確是被金翼咬死的,換言之,是死在她們手上。
一夜之間,老莊主和少莊主齊齊亡命,山莊這麼大動靜,莫鼎天也該發覺了罷?那其他武林人士呢?鍾離珞越想越心驚。
來不及多想,鍾離珞拎起長安便往莫青璃的方向而去,迎面卻襲來一道雷霆掌勢,似乎裹挾着狂風暴雨一般。
“殺了吾父,害了吾兒,想走?你當真當我鑄劍山莊無人不成?”沉穩卻飽含激憤的男子聲音,還有一絲怎麼也掩飾不了的悲慟。
鍾離珞心道,真是怕甚麼來甚麼,是莊主莫鼎天!
莫鼎天左掌右拳,每一招都像撕裂了空氣一般,呼嘯生風,鍾離珞不敢硬接,只得且戰且退,黑暗裡越來越多的火把亮了起來,往這裡聚集過來。
莫鼎天一夜之間連失兩位至親,早已失去理智,只恨不能將鍾離珞斃於掌下,誰知鍾離珞卻一一避開,他心下更是大怒,轉頭對着身後弟子大聲喝道:“將我的昆吾劍拿來。”
“是。”
鍾離珞聽他此言,心更是沉了下去。
莫鼎天說的昆吾劍是一把通體漆黑的玄鐵巨劍,莫鼎天不愧是武林盟主,看起來斯斯文文的,臂力卻是天下難有對手,更兼內功深厚,不似莽夫般使的蠻力,反而招式精妙,他既得兵器更是如虎添翼,揮動巨劍開山斷嶽,向鍾離珞頭頂直劈過去。
鍾離珞身法再快,卻也帶了一個長安,只往右邊側了身子,雖是躲開這一劍,整條右臂卻被勁風掃過,火辣辣的疼痛,布料也全被風粉碎,露出赤.裸白嫩的一條胳膊。
不等鍾離珞喘息之機,莫鼎天又是一劍橫砍。
鍾離珞只避了兩劍,便累得滿頭大汗。
莫鼎天打算趁勝追擊,耳旁卻連連聽得破空之聲,緊接着面前數排麻密的銀針,針尖幽藍,想是塗有劇毒。
鍾離珞忙將長安放下,道:“若是有人靠近你,就讓阿蒙咬他。”
這種時候保命要緊,哪裡還顧得上甚麼無辜不無辜。
暗器、毒,這一類的東西對付常人尚可,對莫鼎天這種江湖頂尖的高手,根本不能傷其分毫,至多起一個拖延時間的作用,但配合鍾離珞神出鬼沒的身法,勉強能和莫鼎天打個平手,只是應付得頗爲吃力。
還要時不時的顧及着一旁的長安,就更是驚險萬分了,好幾次差點命喪莫鼎天劍下。
正當此時,夜空中“咻”的一聲響,炸開一道炫目的藍焰,躍動的黑影從山莊外急速趕過來,是鬼樓的急調令,是莫青璃。
另一頭,莫青璃已經擺脫了衆弟子的圍困,焦急的往鍾離珞這邊趕,時間過去這麼久,莫鼎天和其他人始終沒有出現,一定是鍾離珞那裡出事了。
這夜,註定是個不眠夜,整個鑄劍山莊亮如白晝。
莊主莫鼎天眼眶通紅,與數百名弟子將莫青璃、鍾離珞與鬼樓隨後趕來衆人的鬼樓暗衛團團圍住,而聞風而來的武林人士則是處於觀望態度。
事情沒有明瞭之前,沒有誰會妄自插手,況且這是鑄劍山莊與鬼樓的恩怨,試問哪門哪派惹得起其中任何一個?三大山莊除了無定山莊與鑄劍山莊過往甚密外,其他兩莊都是等着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莫青璃之前不想與鑄劍山莊扯上關係,是以只認了外公老莊主莫淮陽,而沒有告訴莫鼎天這個名義上的舅舅,要他怎麼相信莫淮陽其實也是她的親人,斷不會殺了他,況且現在莫鼎天已失去理智,說甚麼都不可能聽得進去。
莫鼎天閉上了眼睛,緩緩舉起左手,下令:“殺了她們!”
莫青璃秀眉一擰,喝道:“莫鼎天,你好大的膽子,你難道不知我的身份?況且真兇另有其人,你枉爲盟主,竟然是非不分。”
莫鼎天提劍直指,怒道:“你們殺吾父,害我兒,我不管你是誰,就算天皇老子又如何?我只知今日你們殺我至親,我莫鼎天若不爲他們報仇纔是枉爲人父枉爲人子,給我殺了她們!”
話音未落,已提起巨劍帶頭衝了上來。
無定山莊的莊主施無情忙道:“鼎天,不可衝動。”
然而莫鼎天眼裡只有濃烈的恨意,根本聽不見施無情的阻攔。
頓時喊殺之聲震天,莫青璃心知不可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和鑄劍山莊結怨越來越深,一邊和莫鼎天打鬥一邊想着對策,而此時場中局勢已有了巨大的變化。
鍾離珞揚手一揮,空氣中很快瀰漫着一種酸甜的香味,在場的武林人士有覺察得快的,忙捂住口鼻,然而除了那些內力深厚至可以抵擋藥力作用的人之外,全數倒了下去,自然也包括鑄劍山莊的弟子,他們離得近,見效更快。
至於鬼樓的暗衛鍾離珞早已囑咐他們屏息,是以並無大礙。
方纔被圍困在之劍閣時,這些經過她精心加工的*散留在無憂居沒有帶在身旁,不然早解決他們了。
“澤陽,你們帶着長安快走。”
等暗衛們都撤乾淨後,鍾離珞才擡頭對着正與莫鼎天在屋頂激烈打鬥的莫青璃大聲道:“汐兒,我們撤。”
莫青璃聽得身下傳喚,忙撤劍飛身下來,莫鼎天喝道:“哪裡走?”跟着躍起追擊。
鍾離珞雙手微擡,數十枚銀針激射而去,就閃身一避的工夫,莫青璃與鍾離珞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恨!”莫鼎天巨劍狠狠往她們離去的方向劈過去,只聽“轟隆”一聲響,整座院牆坍塌下來,牆外只餘一望無邊空寂的夜色。
清羽山莊和靈霄山莊的莊主上前裝模作樣的問詢幾句,其他有頭有臉的人物同樣不寒不暖的慰問兩句。
莫鼎天低垂着頭,充耳不聞一般。
衆人見得此景,回房繼續休息,唯有一身青色儒衫的美髯男子留了下來。
施無情搖了搖頭,拍了拍莫鼎天的肩,安慰道:“鼎天,今夜之事怕是頗有蹊蹺,是你太過沖動,幸好沒有釀成大錯。你且與我說說,爲何會與鬼樓樓主大打出手,你親眼見到她殺了老莊主和行一麼?”
“無情……”莫鼎天終於張了張嘴,後面的話卻哽在了喉嚨。
這麼多年的兄弟,施無情明白他此時心中悲痛,不想多言,便也不再勉強。
“那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事隨時喚我。”
莫鼎天也不回答,原本烏黑的頭髮一夜之間竟然白了半邊,他拖進沉重的步子慢慢走進無憂居,跪在地上,雙手顫抖着托起莫行一已經冰冷的屍身緊緊抱在懷裡。
喉中終於發出低低的嗚咽之聲。
“行一……我的孩子……”
“行一……你都這麼大了,爲甚麼還要嚇爹呢?爹求你,求你起來啊!”
再不是甚麼武林盟主莫鼎天,再沒有甚麼莊主莫鼎天,此時,他只是一個痛失愛子的老人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莫行一的確是好人,他死的時候二十九歲,剛近而立,算得上英年早逝了。
一路走好,少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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