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姍莫名的覺得他的眼神有些熟悉,她看他,他亦一樣打量着雨姍:兩鬢各挽了編辮小髻,總歸至頭頂,用一根月白色滾金邊絲絛束住,左右各垂下半尺來長的絲絛,飄飄曳曳,無風亦舞,一動更搖。頭上無珠釵金銀等俗物,絲絛是唯一的飾物。耳上飾有一對小小的竹葉碧玉耳墜,更顯端莊秀麗是、清雅脫俗。容似珠玉,貌若西子,黛眉濃淡相宜,目似點漆蓄波憂。穿簇新月白色墨染竹葉的尋常緞袍,外罩一件月白色的紗衫,拴着秋香色的絲絛,腰下系一條淡墨畫的白綾裙子,如一朵含苞的清晨百合。蔥白纖手如白玉雕刻一般,盈盈握住一把長約尺餘、明晃晃的寶劍。
雨姍啓開不點而赤的櫻桃小口,打亂尷尬的對視,道:“你怎麼能說走就走,我們沒有車伕,又不會趕馬,你將我們母女拋在這裡,萬一遇上壞人怎麼辦?”
少年面露異樣,雙手抱拳道:“看你隨身帶劍,也是懂功夫的人,不屑在下相護。告辭——”
少年轉身要走,說時遲,那時快,雨姍縱身跳下馬車,揮出寶劍:“說走就走,再怎麼樣你也得把馬車趕到徐州再說。”
“我爲什麼要聽你的?”少年一臉莞爾,心裡有幾分懊惱起來,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竟敢威逼於他,而他偏是吃軟不吃硬的人物。
“不聽,那就讓劍說話!”
雨姍握緊寶劍,不是柳絲寶劍,使起來也不如以前的純熟,但一招一式還算標準。少年的劍招比她更爛,招式之間生澀而僵硬,一看就是初學劍法不久的。沒幾個回合,少年連連後退,就在雨姍得意的時候,少年的寶劍已架在脖頸。
“你的劍法誰教的?”
“爲什麼要告訴你?”這次換成雨姍被脅。
奶孃道:“這位公子,別和我家小姐一般見識。小姐,快跟人賠過不是。”
“你的劍法誰教的?”
奶孃望着雨姍:“小姐,你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怎麼不知道你會武功的,還有你這把劍從哪弄來的。”
少年笑
得更狡詰了,身子一附,將嘴附在她的耳邊,低聲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底印月影,月井萬年,月影萬年。”
雨姍眼前一亮,真是崔雋永,扭過頭來,支支吾吾地道:“你……你……”
是高興,她沒想到居然會這樣相遇。
“丫頭快對下句,對不出來,嘿——”
雨姍一聽,撒嬌道:“討厭。”推開少年,應道:“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少年的寶劍一擅滑落地上,張開雙臂將她擁在懷裡:“不是做夢吧,是你嗎?娘子。”
“相公,是我,是我,我是何姍姍。”
“我是崔雋銘。”
奶孃急了,這一切太古怪了,兩個男女怎麼就抱到一塊兒了呢。
“公子,快放開小姐,這成何體統,快放開。”
兩人久久未能放開,雨姍淚眼朦朧。上蒼待她不薄,給了他們重生的機會,還給了他們這樣重逢中的開始。
在奶孃一再催促下,二人方纔放開,雨姍回到馬車,依舊是崔雋銘趕馬車。
“小姐,這是怎麼回事啊,你怎麼會認識陌生男子?”奶孃有太多的好奇。
“他不是陌生人,他是……”
雨姍想說,若說實話,這一切都太過詭異,普天之下恐沒幾個人能信。
崔雋銘接過話,道:“是這樣的。去年上元佳節,我在京城認識了你家小姐,當時我們就訂下誓言,今生非卿不娶,非郎不嫁。還沒有通報在下的身份,我是洛陽府尹崔成的大公子。”
雨姍貴爲皇后時,曾聽人說過崔氏一門在晉地盤根錯結,當今天下崔姓官員大多都與晉地崔氏有所關聯。問道:“你和崔老丞相是什麼關係?”
“那是我堂伯父。”
她落在一個名字相似的女子身上,而他卻重生在堂弟身上。
崔雋銘繼續道:“幾天前,家父逼我迎娶朝中新貴孟玉嬪的妹妹。今兒又說要我去京城下聘,所以……
嘻——嘻,就先逃出來了。”
“這樣逃走真沒關係嗎?”雨姍討厭自己現在的聲音,帶着三分稚氣的童音。
崔雋銘道:“沒關係。我家裡還有一個二弟,我不娶,自然由他去娶。父親是拿定了主意要與孟家結親,我先脫身要緊。”
相視一笑,情蓄其間,心頭涌過前世種種無奈與辛酸,還有一份對上蒼的感激之情。上蒼待他們到底不薄,他們又能在一起了。
他們到了徐州,換水路登舟抵達江南。
又是明月村、又是明月橋,還是淨蓮居,別後快一年了。
曾經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繁華夢闕。
崔雋銘花錢買下了這座院子,三人住了下來。他依舊迷戀丹青,雨姍依舊喜歡跳舞,時光靜靜的流淌,他們不再擔心有任何人打擾到他們。
日出而作,日落而棲,看他醉心丹青,賞她翩翩風姿,如此的迷人,如此的愜意,彷彿璧人成雙、神仙眷侶。累了,就這樣依在他的懷裡,靜靜地翹望着朝暮霞光,看那半邊彩霞染紅天際,映照花玉容顏。
看到這樣的男女,奶孃忍不住的覺得開心與幸福,有種像在夢裡的感覺,偶爾她會雙手合十,呢喃祈告:“夫人,你看到了麼?小姐過得很幸福,你在天有靈可以安歇了。不過,我會好好的看着小姐,在他們成親之前不會讓小姐做出越矩之事。” WWW •ttκд n •C O
奶孃轉身移到廚房裡,再出來時,一對男女早已經各自回房,崔雋銘回到書房習練丹青,而雨姍則在香閨之中。
奶孃推門而入,雨姍對鏡綰纂,是很隨意的小纂,簡單而幹練,奶孃擡目望去,看到一張完美如璧的面容,心中咯噔一驚,快走幾步,驚叫道:“小姐,你連我也騙?”雨姍的手裡正握着一張製造粗陋的透明皮面具,皺皺巴巴,原來上次被燙傷竟是她僞造出來,那些疤痕也是她巧心製造出來的。
雨姍輕飄飄地道:“要騙過所有人,自然得騙過您。不騙過你們,愛慕榮華的爹爹還不得雙手把你捧給皇帝佬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