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有心無力
春節期間，王老五特別去給已退休的田科長拜年。田科長住在縣法院家屬樓。開門的一瞬間，田科長略微有些驚訝，沒想到這個新來沒多久的部下竟然登門給退休的自己拜年，“喲，是小阮呀，快請屋裡坐。”
“來給您拜年。沒有打擾到您吧。”
“沒有，沒有，家裡就我和老張，這會老張也出去溜達了，嫌家裡冷清，孩子們都回各自的小家了。難得你來，別說，剛退下來呆在家裡還真有些不適應。”
“那是，工作了這麼久，對單位有感情，一下子閒下來肯定不習慣。就象我離開部隊一樣，連作息時間都還沒適應過來呢。”
“工作上還適應嗎？慢慢來，我們這個科室吧，千頭萬緒，不好呆，緊扣政策，用活政策，不能死扳硬套，也不能脫離實際，其實挺棘手的，政策是框架，但是實際情況並不允許，縣裡窮，難度比較大啊。”
“我們縣裡退伍轉業安置這一塊是不是還有很多遺留問題？”
“是啊，我們縣工業基礎薄弱，工礦企業效益差，都不願進人。國家是有政策，但是地方上困難重重，民政部門只能起協調作用，哪有權力直接安排？人事部門每年都積壓了不少待安置人員，沒有就業崗位，人事部門也是乾瞪眼。———你爸爸是單位的一把手，對這些安置難度也是很瞭解的，小阮，我看得出你是個很講義氣的人，現在你又從事了這項工作，是不是有些想法？”
“冀西旺的事，多虧您幫忙，我替他謝謝您！象他這種情況的多嗎？”
“小冀，確實是個苦命的孩子，可惜，我幫不上大忙。傷殘軍人，局裡檔案室都有檔案的。以後呢————還是要與周明華配合好，現在他雖然是副科長，但畢竟還有個成熟的過程，你幫幫他。初來乍到，相互之間都不瞭解，時間長了就好了。”
在田科長退休前五天，局黨委根據田科長的報告，批准了針對冀西旺特困傷殘退伍軍人的補貼，每月補足360元生活費。
王老五去了縣農機廠。冀西旺在門衛值班，王老五去時冀西旺正在往傷腿上貼風溼膏。門衛值班室一共三個人，年長的郭師傅體諒小冀的難處，讓他上白班，從早上七點到下午三點。
見王老五來了，冀西旺趕緊把掀高的褲子放下來。
“我幫你貼吧，又發炎了？”
冀西旺身上的炮彈碎片並沒有完全取出，時常發炎。
“嗯，沒事，貼好了。”
王老五把民政局的文件給他看了，歉疚地說：“你工作的事，沒辦好，只能解決一點生活補助，有銀行存摺嗎？把號碼給我，這個補助每月定時存在摺子上。”
冀西旺沉默了一下，嘆了一口氣，“唉，我都沒見過存摺長什麼樣。”
“那，要不，抽時間帶上身份證去辦一個，最好辦農行的，局裡是在農行開戶，同行的到賬要快一些。”
王老五很想問一些關於前線作戰的事，但怕勾起他的傷心，就起身告辭走了。臨走時硬塞了伍佰元錢在他手裡，“身體要緊，別耽誤了，我下個星期一來拿你的存摺號碼，最好弄個複印件。”
冀西旺執意要送他，被王老五攔回去了。
春節上班後，王老五去了檔案室。
管檔案的李曼麗正在一邊嗑瓜子，一邊看《荊陽》報副刊上的小說連載，當王老五高大的身軀站在面前時，她居然沒發現。
“你好！”王老五大聲說道。
李曼麗猛一擡頭，看着一身英武的王老五問道：“有啥事？”
“我是安置辦新來的小阮，想來查看下傷殘軍人的檔案，可以嗎？”
新來的，果然不一樣，說話都帶着小心，居然是男中音。李曼麗連忙放下報紙，笑着站起來，“我幫你找。”
李曼麗三十四五歲的年紀，1米63左右的身材保養得相當好，不瘦略微有些豐潤，臉上敷着薄薄的面霜，一股香甜的味道，讓王老五彷彿置身於鮮花盛開的花園裡。
“這一個櫃子裡都是，你慢慢看。”李曼麗瞟了一眼那尊挺拔健碩的身子，喉嚨處微微動了動，有些心虛地往旁邊讓了讓，“想找那個時段的？”今天，李曼麗特別熱情。是周明華從來沒享受過的禮遇。
“這麼多？”王老五吃了一驚。“我找八零年以後的”
李曼麗微微低着頭扭過臉看着那張剛毅的臉上一副專注的神情，不由升騰起一些問號，“這都過去十幾年了，你看了有幫助嗎？”
“我想了解一下這些同志的安置去向，對以後的工作有些借鑑吧。”，其實，王老五隻想掌握這些戰友的去向以便日後聯絡。
“有烈士的檔案嗎？”
“在這裡。”
李曼麗的業務還是很熟的，王老五不由改變了剛一進門的看法，回頭歉意地笑了笑。
王安，22歲，王河鎮紅星村二組，犧牲於1979年2月26日，生前系廣西憑祥X部Ⅹ團X營三連一班班長，在攻克同登的戰鬥中英勇犧牲……
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楚玉縣籍有三十二名戰士上了前線，犧牲一人，重傷七人，只有冀西旺接受了安置，其餘六人完全喪失了勞動能力，按國家政策辦了退休，享受職工退休的有關待遇，每月有130元的保健金。王老五知道，生活費水漲船高，醫療費用居高不下，退休工資僅僅夠生活而已，不能享受正常人的生活，失去了原本該有的樂趣，這些人的心理上的痛苦可能還要大一些，該怎樣讓他們未來的生活過得輕鬆一些呢？還有輕傷的十六人，接受了部隊的一次性安置補貼後，他們都回了原藉，他們有沒有找到力所能及的工作？他們的生活過得怎樣呢？
王老五一一記下了他們的住址。
國家是一個大家庭，十幾億人口，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如何發揮社會的力量讓這些爲國家爲民族作出犧牲的同志過上更好些的生活呢？讓他們流血流汗不流淚，人人尊敬，個個關心，社會的和諧需要你、我、他共同的關注和努力，這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更多人伸出援手啊……
“周科長，我想問一下，經過我們局安置的這些退伍士兵，他們的工作情況，我們有跟蹤反饋嗎？”
周明華象看怪物似地掃了王老五一眼，“小阮，你才參加工作，你以後會明白的，總之，不要意氣用事。”
吳麗麗的辦公桌在王老五對面，她擡起頭，衝他眨眨眼。
王老五接手了原來周明華具體負責的一攤事，負責安置登記，與各部門銜接交接事誼，王老五樂意去跑腿，可惜只能按部就班，沒有發揮餘地，工作了一段時間後，他深深的體會到，一己之力，微不足道，光做好份內之事，永遠不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