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許寧吃過午飯就過來了,一進門就看到老藥叔家裡有外人,三人正在吃飯。
“寧寧來了,快進來,吃飯了沒有?”老爺子看到他,表情瞬間變得柔和起來,讓洛希君別提多吃驚了。
這可是個老頑固,之前她就想讓老藥叔去杭城那邊開一家中藥鋪,自己也可以就近幫襯着,幾乎每年過年的時候都要說兩遍,他每次都哼哧哼哧的拒絕。
雖然是個大夫,可從來不是那種溫聲細語的。
現在倒是奇了怪了。
不過等看到許寧後,洛希君也覺得這小姑娘的確招人疼。
整個人鮮鮮嫩嫩的,就好似那枝頭正俏的茶樹小嫩芽,五官明媚,笑容特別的清爽。
“我剛吃過午飯,過來看看。”許寧見到這位老太太從自己進來就一直盯着,也沒有覺得尷尬不好意思,衝對方微微一笑,然後彎腰微微鞠了一躬,“您就是藥爺爺說的製茶大師嗎?”
洛希君見她的舉動,笑道:“我姓洛。”
“洛奶奶您好,我叫許寧。”
“先坐吧。”老藥叔招呼許寧坐下,“再吃點。”
“我中午吃了一碗麪,已經飽了,藥爺爺您慢慢吃,別忙我。”
等他們仨吃過午飯,洛希君就拉着許寧和她說了一番,最後笑道:“到時候炒製出來,我按照一個公道的價格買下一兩茶,你覺得可以嗎?”
“買?”許寧微楞,然後趕忙搖頭笑道:“您儘管留下就行,我不能收您的錢,之前藥爺爺說您是國內著名的製茶大師,想必一般人也請不動您出手,我這也是佔了大便宜的,再說我也不懂得品茶,您喜歡就留下。”
“這怎麼成。”洛希君不贊同的說道:“你是不知道這茶葉的珍貴,我……”
“好了,和一個孩子推來推去的做什麼,讓你留下就留下,婆婆媽媽的。”老爺子在旁邊看了眼牆壁上的時鐘,“寧寧,你該去上學了。”
“好!”許寧起身,和三人打過招呼,就離開了許家。
洛希君望着許寧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真是個懂事乖巧的小姑娘,言談舉止也非常的得體,你們村子還真是人傑地靈啊。”
“這算是一方面,這孩子的父母都是大學生,父親在鎮政府做財務科主任,母親是十幾年前從魔都來的下鄉知青,自然不會疏於管教。”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
洛希君在這邊沒有耽誤太久,當天下午就離開了。
回到杭城後,沈滄瀾就回學校了,洛希君則是顧不得休息,一頭扎進了炒製茶葉的作業中。
當然沈滄瀾也很關注這邊,爲此下午放學後也沒有回自己家,每天都來奶奶這邊報道。
約麼十天左右,沈滄瀾再次來到奶奶家裡,就看到她正坐在客廳裡,看着面前的漆木盒子發呆。
“奶奶?成功了嗎?”他走到木質藤椅上坐下。
“嗯!”洛希君點點頭,“按照我的預期和手法以及苛刻的要求,這三斤四兩的鮮葉只能炒製出三兩。”
沈滄瀾聽到這話,就知道炒製成功的茶葉絕對不止三兩,不由好奇的問道:“現在呢?”
“六兩二錢。”洛希君打開盒子,看到裡面那完全炒制好的茶葉,一股濃郁的茶香洶涌而出,讓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這種香味很特別,說是茶香沒錯,可是卻比一般的茶味道更加的濃郁,但是這種濃郁卻不會讓人覺得過度,哪怕是喝慣了茶葉的洛希君都覺的,這種香味似乎就是剛剛好,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明明味道這麼香,卻爲何會給人一種如此奇妙的感覺,真的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滄瀾,你覺得呢?我是問味道。”
沈滄瀾也在震驚中,聽到奶奶的話,他擡頭看着老人家,沉默片刻後才道:“奶奶,難道您和我的想法一樣?”
看到孫子這幅表情,洛希君就知道自己連問都不用問。
“去煮一壺井水,我們泡來嚐嚐。”洛希君叮囑孫子。
沈滄瀾早就等不及了,立馬起身去取井水準備烹茶。
一個半小時後,在洛希君精緻而藝術的烹茶之後,祖孫倆捧着一杯茶,放在鼻翼下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我覺得醍醐灌頂這個詞,只是個成語,現在突然覺得放在這裡再合適不過了。”沈滄瀾感慨萬千,“這味道,吸一口,整個頭腦都瞬間清醒了,真真切切的清醒。”
洛希君沒說話,看着白瓷茶杯中的茶水,色澤碧綠,香氣濃郁,裡面的兩片茶葉如同雀舌一般,煞是好看。
輕抿一口,她恍然覺得眼前好似出現一片茶園,滿目青翠,給人一種朝氣蓬勃生命力。
喝茶葉都給人一種朝氣蓬勃之感,這是洛希君從未體會過的,很多人都知道,喜歡喝茶的以上了年紀的人爲多,能喝出生命力,着實讓人覺得奇妙,卻覺得全身好似被洗刷一邊,瞬間變得年輕了許多。
但是沈滄瀾卻並非這種感覺,他更覺得是一種好似體內的一切不舒服全部都消散,如同身體得到淨化,生命得到進階的錯覺。
可真的是錯覺嗎?
“滄瀾,你覺得如何?”洛希君看着面前最疼愛的孫子。
沈滄瀾又品了一口,好一會兒才說道:“絕品。”
洛希君笑眯眯的看着他,“能被我洛希君的孫子說一句絕品,足以說明這茶葉的優秀實至名歸。”
“奶奶,您覺得這一兩得值多少錢?”
“……無價!”洛希君拋下這兩個字,起身走到一邊的復古紅檀桌上,拿起了電話,撥通了香山村的號碼。
沈滄瀾知道奶奶要做什麼,他卻捧着茶杯,靜靜的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麼。
掛斷電話等待的這點時間,洛希君對孫子說道:“今天先問問許寧那孩子,一年能出多少鮮茶葉,然後我再幫他在茶界看看,是高價出售還是進行拍賣。”
“……拍賣?”沈滄瀾吃驚的看着奶奶,“您還真厲害。”
“不管怎樣,茶界勢必要掀起一番波瀾了。”她嘆息一聲,“這茶葉的質量也是我平生僅見,按照我的手法一斤茶葉卻能製作出二兩茶葉,你還覺得這是尋常?”
沈滄瀾當然不會,看看外面的那些普通茶商,很多都爲了多賣錢,分篩這個程序都很隨便,再仔細一點也恐難達到他奶奶的這個精細地步。
很顯然,既然能達到如此的比例,那就是這茶葉的質量絕非尋常,作爲自小受其薰陶的沈滄瀾,如何能不吃驚。
“我之前也很精心的測量過,每一個嫩芽的大小和重量,幾乎完全相同,差距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這麼詭異?”沈滄瀾微微眯起好看的眼眸。
“什麼詭異。”洛希君哭笑不得,“古代貢茶也能達到這種程度,不過現在卻看不到了,就算再好也打不到貢茶的質量標準,就比如洛家,曾經是貢茶皇商,祖上的很多手段我現在也難以複製,如今這茶葉卻彌補了我的缺憾。可以這麼說,就算是退回到那個時候,現在的這份茶葉,完全可以擔當貢茶的標準,只高不低。”
“那您還是準備留下一兩?”這可是翻倍了。
“……答應了的。”洛希君也覺得心疼,不是爲別的,而是她開口,那小丫頭肯定也會答應,甚至還是不要一分一毫,她卻不願意。
那小丫頭不知道價值幾何,她卻不能占人家便宜,能得到一兩已經是很難得了。
再次給香山村那邊去了電話,洛希君和老藥叔在這邊說了好一會兒才掛斷。
不過沈滄瀾卻聽明白了兩人談話的意思,那就是能否單獨拿出二兩茶葉,由她親自監督進行拍賣,餘下的會讓人送去香山村許寧手裡。
老藥叔這天下午來到了許家,和秦雪娟說起了這件事。
秦雪娟自然知道茶樹是怎麼回事,可是她肯定不能說,好在之前許寧都和他們說過,不說老太太,秦雪娟也沒有露出絲毫破綻。
只是聽說那茶葉的質量非常高,甚至製茶的那位大師主動提出幫他們進行拍賣,老太太沒怎麼,秦雪娟卻震驚不已。
“老藥叔,那茶葉真的這麼好?我就以爲是寧寧從哪裡弄得野菜芽什麼的。”秦雪娟蹙起眉頭,“居然鬧到能拍賣的地步了?”
“可不是很好麼。”老藥叔呵呵笑道,“難怪你不認識,這孩子還真是浪費,居然就摘回來一個嫩芽,我那老友說若是帶個葉子,價值也會很高,製作出來的茶葉絕對不止這麼一點。”
“我說前段時間回家咋一直說茶葉什麼的,感情是你這老頭子教的呀。”老太太瞪了老藥叔一眼,“她不是跟你學做藥膳了嗎?”
“瞧你說的。”老藥叔頓時也吹鬍子瞪眼,“寧寧樂意學,我自然樂意教,學海無涯,喜歡學習你還有啥不樂意的。”
“懶得搭理你。”老太太哼了一聲。
老藥叔指着老太太對秦雪娟道:“瞧瞧你媽,這都多少年了,還是這麼不講理。”
“要你管。”老太太不服氣的反駁一聲。
“誰管你。”老藥叔也是不甘示弱。
他知道於春花心眼好,就是嘴巴不饒人,這都同村幾十年了,早就瞭解對方的脾氣,偶爾這老婆子頭疼腦熱的,他也會上門看看,就算那樣,也是嘴上閒不住,偶爾爭執兩句無傷大雅的玩笑話,倒也能讓心情變得很不錯。
坐了一會兒,老藥叔準備回去,卻被秦雪娟給攔住了。
“老藥叔,您看這都快晚飯了,今晚就在這裡吃吧,省的還要讓寧寧端着飯菜跑一趟。”
原本老藥叔是要拒絕了,可聽人家這話,根本是連拒絕的機會都不給你,也只能點點頭答應了。
不答應能咋樣,還能真的讓許寧去家裡給送飯啊,就算是送他也不好意思再讓許寧拎回來,何必要瞎折騰。
不過他還是說了一句,“娟兒啊,叔家裡有吃的,以後別讓寧寧給我送飯了。”
沒等秦雪娟開口,老太太再次冷哼一聲,“給你你就吃唄,真不想讓你吃也就不送了,又不差你這一口。”
老藥叔頓時哈哈大笑,“你這大妹子呀,嘴巴就是這麼不客氣,那我以後可天天累蹭飯了。”
“誰管你。”
這意思是想吃就吃,要不來你家吃飯,你還不管呀?
下午許寧回來,聽到這個消息也是一臉的震驚。
不過等晚飯的時候和父母商議了一下,他們倆也都同意了。
至於如何的拍賣,許寧一家人並沒有操心,就算是想看看熱鬧,卻也沒那個時間。
關鍵若是有人詢問這茶的來源,他們也不好說。
所以他們家唯一的要求就是“保密”,不能泄露是許家弄的茶葉。
這點洛希君自然也想的清楚,許寧還是個孩子,若是許家的大人,她或許還會說出口。
之所以斷定是和許寧自身有關,也是通過她的觀察得出的結論。
若是許寧的長輩弄的茶葉,如何都不能只讓一個小姑娘出頭,小孩子或許並不知道茶葉的行情,可是大人多少也比孩子見識多一點。
而有關拍賣的事情,她並沒打算直接找拍賣行,還有不到一個月國際茶展會就要在帝都開幕了,那裡會是個最佳的推廣拍賣場所。
只是想到自家的這一兩茶葉可能會被凶耗一空,她才真的覺得肉疼了。
之後卻因爲她發現的一件事情,也從肉疼變成了捨不得。
對於這份茶,她心裡有數不清的疑惑,不知道這輩子是否能得到答案。
而最讓她求而不得的答案不是茶葉哪裡採摘的,是在這個季節,怎麼會有這樣的鮮茶葉,要知道龍井茶的採摘季節可是很苛刻的,早一天晚一天的味道都不同,最佳時期是清明節前後的時間段,現在可是九月份。
她不是任永嘉,那個老傢伙喜歡喝茶是沒錯,可是也沿襲了家族的那種少打聽少說話的性子,她可是整個華夏爲數不多的好茶懂茶之人,不想知道纔怪。
不過礙於任永嘉的阻止,這些問題最終只能爛在心裡了。
若是真的有了錢,要問秦雪娟想做什麼,那自然是做生意。
而許寧呢?她還是想買房。
現在買房,哪怕是在帝都,價格也不是多高,但是再過幾年,一直到八十年代末,那房價就會每年以穩步的提高攀升,一直到幾十年後會以讓無數人爲之仰望的價格,望而興嘆。
許寧想有屬於自己的房子,不想租房子住,更不想在這一輩子去做房奴。
她死之前,酒店裡工作的人結了婚的有超過八成是房奴,餘下的兩成則是在老家有房子,或者是父母的房子拆遷後給他們的。
誰都想過好日,許寧這輩子依舊不例外,不過上輩子用錯了方式,這輩子卻不會了。
十月中旬,洛希君再次來到了香山村,這次依舊帶着自己的孫子,不過上次是坐火車,這次則是開車過來的。
車子是沈滄瀾父親的,上次過來是因爲沈爸爸開車去外度出差,祖孫倆只能坐火車。
當秦雪娟捧着手裡的兩萬多塊錢的時候,那淡定的表情讓洛希君還是有點意外。
這可是兩萬塊,絕對不是個小數目,而秦雪娟這神態,讓她知道許寧的母親孃家必然也是很富裕的。
只是許寧奶奶的態度,卻讓她也是挺不理解的,若說秦雪娟沒失態她還能理解,可是許寧的奶奶一看就是那種農村老太太,看到這麼多錢居然也表現的很尋常,這一家子到底是什麼來歷啊?
這個疑問還是悄悄問過老藥叔後才知道的,原來這許家老太太祖上也是大戶,家裡有奴僕有佃戶,難怪。
這次祖孫倆沒急着回去,開車的是沈滄瀾,洛希君也擔心接連開了兩天的車,不休息好不行,所以晚上決定在這邊歇下,明天再走。
老太太聽到後,就說讓他們在自家隔壁休息,當然她晚上會讓兒子去給江老頭去個電話說一聲,這是最起碼的做人態度。
晚上是許寧做的晚飯,都是家常便飯,卻讓這兩位客人吃的很盡興。
而就在這天晚上,洛希君親自給在座的人沖泡了一道茶。
許家人都不太會喝茶,卻也覺得這茶水好喝的不得了,老藥叔卻嘗過後,大加讚賞。
“極品。”他高興的眯起眼睛,“以前喝的茶都比不上這個。”
洛希君笑道:“不然你以爲怎麼可能拍賣出這麼高的價格,而且你難道沒發現,我這都沖泡了幾回了?”
“還真是。”她這麼一說,老藥叔頓時反應過來,然後問道:“幾回了?”
“之前我在家裡以及茶展會上都數過,一般的龍井只能沖泡至多三回,也就是不到十杯,之後味道就會很淡了。”這裡洛希君說的十杯是那種她用的特定的茶具,當然茶具的大小,數量自然不同,“而這個我算過,只有到了六十杯後,味道纔會變淡,前面的六十杯,對我來說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老藥叔乾脆就吃驚不已,看着洛希君道:“連你幾乎都嘗不出來,別人豈不是能喝七八十杯?這是仙茶啊?”
“我看也是。”洛希君笑吟吟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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