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脆響,冉強已經把手中的酒碗抓裂了。鮮卑人要南下了?出乎意料的消息讓他身不由己手指一緊,陶碗就碎掉了一大塊。現在天寒地凍,草木枯竭,馬都在掉膘,靠騎兵戰鬥的鮮卑人,怎麼會選這個時候南下?——雖然現在的確是南下中原的好時機。
外堂陷入了寂靜,沒有人理會冉強的變化,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向了東邊的那公子,臉上流露着不可置信、狐疑、驚懼各種表情。坐在同席的一個世家子弟顯然沒有聽到過這個消息,狐疑的問道:“信元,鮮卑人真的要南下了?不會是你是爲了說笑編出來的吧?”
表字[信元]的公子臉上有些羞怒:“你這麼小看我!我編出來的?這是我親耳聽到的,千真萬確不會錯的!”
發問的同伴卻沒有釋疑,這打仗可不是說着玩的,尤其是這些胡人可不會分什麼世家不世家的,前些年消亡的世家還少嗎:“那你是聽誰說的?”
“我是聽我……”,信元說了半句忽然止住了,臉色瞬間變的蒼白起來,他終於醒悟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錯誤。
“信元,你是聽誰說的,快說啊!”,幾個同伴顯然沒有意會到信元的變化,急於想確認這個消息的真假,頓時催促起來。
“我……我……我是說笑的,嚇唬嚇唬人。”,信元臉上帶着強笑,顧不得面子,艱難的說道。
外堂內的儒生們和其他酒客們,臉上頓時輕鬆下來。東邊那叫會文的太學生和幾個同伴臉上很快帶上了鄙視的表情,忍了片刻,終於還是一個同伴忍不住出聲嘲弄道:“原來是嚇唬人啊,我還以爲這位公子作了鮮卑人的大官了呢。”
信元的臉色頓時又變的蒼白起來,滿臉的惱怒卻沒有反駁。他同席的夥伴們雖然也滿臉的惱怒,卻沒法回言,就算是信元是說假話,但只要死認到底,那他們也敢理直氣壯的對東邊的儒生們不屑一顧的,可惜這信元不知道怎麼了,竟然親口承認了自己是說笑的,即使他們想幫,也沒話可幫。
酒又開始喝了起來,話題再次轉到了書冊上,不過這次東西兩面,沒有再對抗,而是各談各的,手中有書冊的幾個人,各自成了兩邊的焦點。沒有人注意到,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張坐席上,剛剛還在喝酒的那人已經不在了。
官衙東邊,是功曹史辦事的地方。但現在,從門口一直到堂門,沿兩邊木樁似的站滿了兩排親衛,全身披掛一絲不苟,左手按在腰劍的劍柄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繃的緊緊的,從而讓外堂布起了一片殺氣。
冉強帶着冷色坐在內堂正中的椅子上,堂內只站了兩個看起來凶神惡煞的親衛。很快,兩名親衛架着一個人走了進來,鬆開後兩個親衛退了出去,只剩下被架進來的人癱伏在地上,死死的把頭埋在兩隻衣袖間。
堂內很寂靜,冉強只盯着癱在地上的人,卻沒有說話,這讓堂內的氣氛越來越壓抑,直到地上的那人抑止不住的明顯抖個不停時,冉強這才冷着聲音問道:“盧貴,你盧家和鮮卑人私下通謀,都謀劃了什麼?”
地下的人正在抖的身子象被凍住了一樣,忽然硬硬的不動了。他就是在酒坊被人稱做[信元]的公子,是河北盧氏出身。在酒坊羞怒之下脫口稱鮮卑人就要南下後,雖然他意識到了後果,但他心裡就一直忐忑不安。從酒坊出來後,剛和同伴們分開,就被人強帶到了官衙。外面排列的親衛,帶給他了很大的壓力,雖然他沒有上過沙場,卻很清楚的感覺到了這些親衛身上散發出的殺氣,被架着從親衛中走過的盧貴,當時就覺得身子軟了。
“講!”,冉強冷聲的喝追喝了一聲。
盧貴僵硬的身子頓時變軟了,象泥巴一樣伏在地上,牙齒[嗒嗒]的上下碰擊着:“沒……沒……不是……我……不……”,磕巴了幾聲,卻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把他架起來!”,冉強吩咐道。堂內的兩個親衛上前一邊一個把盧貴架了起來。盧貴的腿象沒骨頭似的拖在地上搖晃着,雖然渾身仍顫抖不止,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問話的人是誰。
“把你聽到的話講出來,孤會饒你一命。”,冉強緩了緩語氣,在這種氣氛下,根本沒有用刑的必要。
或許是脫離了本來作爲依靠的地面,忽然又抓住了一根木頭一樣,盧貴的軟綿綿的頭猛的擡了起來,驚喜的問道:“真的會不殺我?”,見冉強點了點頭,頓時帶着希望問:“那我說了,能否也不殺我父親?”
冉強心裡驚訝這個盧貴的幼稚,不過口中卻道:“如果你說的話對孤有用,孤會留你父親一命。”
盧貴卻沒有聽出來冉強話裡的陷阱,本來抖個不停的身子安靜了下來,帶着高興說道:“三天前,我在內堂聽到我父親和人在密談,說什麼鮮卑人很快就要南下了,要我們盧家多聯絡聯絡大族,將來迎接了鮮卑人的話,鮮卑人就准許各個大族充任州郡守。我父親說,現在河北大族大多都逃散了,一些名門世家,都投靠了那冉……魏王,輕易聯絡,只怕會走漏消息,只能聯絡那些被清查了庇廕戶的豪強容易些。還說了些什麼,我就沒聽到了。”
冉強心裡又驚又喜,因爲戰亂南逃,從而讓幸運從戰亂中存活下來的名門世家聚攏在了自己身邊,但清查庇廕戶卻讓一些豪強橫生了不滿。在北伐之機,終於顯現出了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