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怒?這話說得不準確吧?你怎麼不告訴他們,當初是誰深夜潛入霸王神殿,說動三少與長老會,讓他們發動兵諫,弄下阿達王?又是誰讓矮人族打着阿達王旗號,使遮日那王錯以爲遭兄弟背盟,大受打擊,沒能全力反撲,這才被四族聯軍困死?還有,絕境城下霸業垮,萬急奔援遮日那……阿達王破牢而出,說服把守的一衆兵將,隨他殺來戰場,解救他兄弟遮日那王時,又是誰的設計,激得阿達王急火攻心,嘔血墜馬,終至日後萬念俱灰,一病不起?這些豐功偉業,你隻字不提,未免可惜了吧?”
花菱掙脫西門朱玉的摟抱,站起來連拋出幾個問題,只問得西門朱玉尷尬地笑着,縮了縮脖子,搖了搖手,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學生,陪笑道:“……年輕時候不懂事,和那邊有點小過節,現在知道是誤會了,已經過去的就別再提了。”
一番毫無誠意的場面話,好像只想把這場面混過去,但旁邊的三個人都被雷得不輕,他們都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不簡單,能文能武,曾力挽狂瀾,是當初遮日那王敗亡之戰的大功臣,不過都不曉得細節,跟着他一路行來,除了每次開頭結尾的那一刀驚豔,其餘看到的,就是他偷懶不出力,總躲在後頭納涼的醜態,實在與其英雄盛名不相符,可現在聽花菱這麼一講,遙想當年西門朱玉籌謀定計,佈局安江山的風采,心頭無不大震,對這個男人重生敬意……
花菱顯然沒有這份敬重,她指着西門朱玉,冷笑道:“誤會?還真是一場誤會呢,幾年前的舊事,現在慢慢暴露出來,有越來越多人都說,遮日那王雖打算對精靈、翼人、侏儒動手,卻壓根沒打算吞下香菸之丘,而是打算與阿達王共治北地,成立雙王政體,是矮人族中了西門朱玉的反間計,誤會遮日那王對矮人有野心,這才導致了後頭的結局,你跑去霸王神殿,是想和他們握個手,擁抱一下,說這些確實都是誤會嗎?”
“什麼?”
聽到這裡,陸雲耕和李經方都忍不住跳起來,宋體仁因爲腳傷起不來,卻也瞪大眼睛,滿臉錯愕,但仔細一想,一切都得到解釋了。
如果當初真是西門朱玉以反間計,狠狠坑了兩族雙王,矮人們得知真相,追感於阿達王的遺憾與不甘,會不恨西門朱玉這始作俑者纔有鬼!那麼多矮人看了他,會像看到殺父仇人一樣前仆後繼衝上來算帳,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事,陸雲耕捫心自問,倘使換成仁光帝這麼冤屈而死,自己一樣會找兇手拼命,矮人族的反應很正常。
然而,西門朱玉的所作所爲,非爲個人私慾,是爲了北地和平,精靈等三族受其恩惠甚深,最後甚至爲此“一度”犧牲生命,在三族心中的地位之高,快要成神了,如今遮日那王已死,矮人不可能再回過頭去和獸族合作,只能……也必須和三族修好,在這個大前提下,如果對西門朱玉報復,那就是否定大戰中的一切,立場出現偏差,必會招來三大族的聯合施壓,後果嚴重。
再者,如今的矮人族已經改朝換代,新的執政者是推翻阿達王而上位,對於這樣的報復情緒,沒理由會支持,否則這把野火若失控,分分秒秒反燒自身,雖然爲了族人的情感宣泄,不好強行鎮壓,可也絕不會調動主力軍來對付“西門朱玉”等人……
“唉,這下終於明白了……”宋體仁笑了一笑,回覆平常的斯文溫雅,“難怪矮人這麼追着我們打,又遲遲沒拿出更強的戰力來……鬧了半天,我們的大鬧矮人族,根本就是在暴打一羣不滿時政的抗議羣衆嘛!”
“呵,要這麼理解也成,不過,暴打羣衆記得手下留個分寸啊,打得過了頭,矮人的精銳戰力出來,那就很難扛得下了。”
西門朱玉站了起來,指向西方,“霸王神殿就在半天的路程外,照我們的前進速度,我估計還要兩天時間,希望各位勇士做好準備,明天的賣命,說不定會很辛苦喔。”
……以西門朱玉過往在戰場上的實績,這些話可以看做是名軍師的預告,衆人本不該掉以輕心,不過就實際感覺來說,這根本就是一個大烏鴉嘴的預言,他說了會不好應付,卻什麼準備也不做,甚至也不特別抱持警戒,就那麼往樹下一躺,逕自睡了,陸雲耕等人也不曉得要如何準備,頂多就是靜坐養氣,預備隔日可能的惡鬥,結果天還沒亮,就被矮人團團包圍了。
情形看來是有點嚇人,因爲圍過來的矮人,穿盔戴甲,持斧配匕、鑿,目光不善,數目更在幾百以上,是衆人闖關以來的最大陣仗,李經方和花菱推陸雲耕出去,希望能借助他的個人魅力,和平解決問題,陸雲耕硬着頭皮走上前去,試圖解釋己方只是途經此地的路人,並不是矮人們要找的對象,這個解釋雖然超級爛,可有話說總好過沒話講。
沒想到,矮人們竟是有備而來,主動扔出了一個新聞,就是十幾天前,在香菸之丘東北邊境的小鎮上,西門朱玉曾與六名獸人有過一場戰鬥,此事也成了西門朱玉正式迴歸北地的開端,這個消息傳向四面八方,令西門朱玉一行人的動向,廣受各方矚目,然而,矮人們事後逮捕了那六名獸人,經過一段簡短而不太嚴厲的逼供後,那六名獸人承認,他們打一開始就是收錢辦事,收了那個自稱西門朱玉之人的錢,來一場假打,基本原則是說話要儘量囂張,捱打時候要儘量顯得很慘,由於獸族尊嚴不可玷污,他們還格外開了高價,狠狠撈了一票。
“……懂了嗎?人類!”爲首的一名矮人怒罵道:“這個西門朱玉根本就是冒牌貨!你們全都被騙了,明白沒有?”
不得不說,纏鬥多日之後,矮人也變得聰明瞭,他們不再只是力鬥,還學着用腦子,想要先設計讓敵人分裂、內鬥,當敵人爲這震撼的真相而動搖,他們就能施加壓力,玩些什麼“你們五個人只能活兩個,自己決定誰活下去吧”的把戲,貓捉老鼠,一泄心中之恨。
然而,情況卻顯得很怪異,那三個男人被這消息給震得不輕,相
互瞪來瞪去,意外“西門朱玉”還耍了這種花招,但他們的僱主卻一臉鎮定,旁邊那個冷豔的翼人美女,還好整以暇地冷笑:“我早就說事情做完要滅口的,你偏心慈手軟,現在出事了吧?若讓我將那六個東西全殺了,哪會有這種麻煩?”
被花菱嘲弄,西門朱玉也不是很在意,聳聳肩道:“何必呢?都已經說好不殺生了,矮人不殺,又何必多添上那六個獸人的性命?一刀把那獸人的手臂砍得半斷,他演得那麼賣力,讓我很不好意思,這樣還要滅口,我肯定會作惡夢的啊!”
如果換了李經方與陸雲耕,爲了不露破綻,肯定會把僱員滅口,宋體仁也不是什麼手軟的人,所以聽到西門朱玉這樣說,多少都有點吃驚,覺得這位僱主的心倒還真不壞,替他打工也算值得了,至少……不用擔心事情幹完,酬勞沒有,還被暗捅一刀吧?
三人的淡定,無疑給了矮人很大的刺激,爲首的矮人怒喝道:“你們三個睜眼瞎,到這種時候,還認不清那個假貨的真面目嗎?”
“哦……”
李經方抖了抖手,在梵薩丹倫一向橫着走的他,不太習慣這樣被人斥責,若可以,他挺想擺點官威,至少顯一點貴族的派頭,讓矮人們不要這麼狗眼看人,然而,現在什麼身分憑證也沒有,連上次洗澡都不知是什麼時候的事,一身酸臭,哪能擺貴族派頭?當下壓着斬人的衝動,望向旁邊的陸雲耕。
“喂,他們說,後頭那一位是假貨,你覺得呢?”
“這個……對我們有差嗎?我們就是兩個打工賣命的,只要工資拿得到,管他老闆是什麼人?”
“……沒錯,如果老闆死了,後頭東西沒得收,就麻煩了……”
兩人這樣簡短交談着,語氣平淡,目光甚至沒往彼此看去,就只是盯着前頭的矮人,這反應對矮人的刺激效果太大了。
“你、你們三個……都是白癡嗎?被人騙了還無動於衷?你們應該要憤怒、發狂,自相殘殺才對啊!”
“呃……”陸雲耕愣了一下,驚愕道:“難道說……你們以爲這樣子,就能讓我們內鬨、自相殘殺?你們……也未免想得太簡單了吧?計謀哪是這樣用的?你們全都是白癡嗎?”
陸雲耕平素不喜出口傷人,最後這一句話純是自然脫口而出,代表了真實想法,不過聽在矮人的耳中,就成了最惡毒的嘲諷,他們一下子全炸開了。
“無恥!太無恥了!”
“人類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明明都已經知道是假貨了,還要替他賣命,那就是串通好的同黨!不用再有任何顧忌了,把他們全都殺了!”
矮人們羣情激憤,一下子包圍過來,人數越來越多,竟然超過千人,陸雲耕和李經方掌心發熱,心情緊張,臉上卻努力維持平靜。
“……喂!他們說我們是同黨,你怎麼看?”
“……難道我們不是嗎?拔劍上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