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自己當時怒火中燒,忍不住滿腔憤慨,對着天妖罵了一通,想要將他罵醒,但只說到這裡,還沒機會把後頭的話說出來,周圍空間驟然凍凝,沉重如山的無形重壓,讓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吾友,我希望……至少不要從你的口中,讓我聽到批評你自己父親的言語,對我而言,那些話可比我身上的傷更讓我痛了……’
天妖當時的表情,是自己怎麼也不會忘記的,這樣重感情的一個人,生在魔門,只能說是一種不幸了,不過,也不見得生在其他地方就會比較好,古往今來,兄弟兩個都有才能,都牽涉到龐大利益繼承問題,因此難得善終的例子,比比皆是,很難得有例外。
仁光帝與顏龍濤瀾這兩兄弟,他們之間發生的事,不知天妖看了作何感想?東方戀雪卻觸動很深,這兩兄弟所面對的情形,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與小叔,當兩兄弟陷入一個必須衝突的窘境,顏龍濤瀾情願一死,也不願與自己的兄長敵對,更不願失去那顆效忠、敬仰兄長的心,這樣的心情……與天妖基本上是如出一轍的。
而面對弟弟的表態,仁光帝的表現更是可圈可點,他不但以實際行爲表達了信任,甚至可以說是賭上性命了,對於以後極可能出現的兄弟相爭,他不斬草除根,也不預作箝制,卻把關乎本身安危的龍體聖甲相授,這樣義薄雲天的舉動,不但顏龍濤瀾感動得熱淚盈眶,就連東方戀雪都看得心頭一熱。
類似的情況,如果也能發生在自己家裡,那不知有多好?要是父親與小叔也能像仁光帝他們一樣,自己人生的起點肯定會不同,說不定也能變成一個與現在不一樣的人。連自己都有這樣的感觸,身爲局中人的小叔不可能沒感覺,如果他的神智其實未失,那麼……發生在仁光帝兄弟身上的事,會否是他刻意造成?想要趁這個機會,在別人身上尋找一些自己渴望看到的東西呢?
“……傻瓜一個,別人是別人,就算別人能有好結果,這也不能拿來當你自己的保障啊,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你願意放過人,人家可會放過你?”
站在奇鱗石之前,東方戀雪輕聲嘆氣,覺得自己很失敗、很不應該,這份愧疚感的源頭,不僅僅是因爲自己早先與小叔兵刃相向,更包括了一份愧疚,關於他們
兩兄弟的事,自己應該要更努力去介入,用力去打醒那個一廂情願的傢伙纔對……
“你是被打跑到哪裡去了?一跑就跑得不見人了,追着你的那個人也不知道是誰,不過,有雅德維嘉跟着,你應該不會被人砍了吧?”
單純的緬懷與傷感,只是浪費時間,東方戀雪自知無益,嘆息兩聲之後,伸手摸了摸這塊熟悉的大石,作爲最後的懷念……天妖已出關遠去,後頭只怕是不會回來了,而自己一走,這輩子多半也不會再來,最後的這一下撫石,就是向老朋友告別……
“石頭啊石頭,你伴了我小叔這許多年,又陪了我這許多年,雖然你不是什麼神石,但我還是受了你不小的人情,也許我應該……呃!”
突如其來的意外狀況,東方戀雪一陣暈眩,一股莫名異力自掌上傳來,掌心所碰觸的大石,忽然之間溫度驟升,像是碰着一塊烙鐵,而本來平凡無奇的大石頭,自內部開始綻放紅光,彷彿整顆大石都被燒得透紅,表面熱度更是瘋狂激增上去。
東方戀雪本能地想要縮手,但手掌卻給大石黏住,想收都收不回來,那股力量反過來吸住自己的掌心,讓自己拔都拔不開,甚至還有幾股熱能,源源不斷地朝自己體內輸送。
(小、小叔?你幹了什麼?)
石頭本身沒什麼特別,會出現問題,肯定是因爲有人在大石中作了什麼手腳,東方戀雪想起來,在石頭開始發紅之前,自己依稀感應到一絲魔力波動,掃過自己身體,似乎是在確認自己的身分,換句話說,大石裡頭的設置,就是特別針對自己而發,只有當自己把手放到奇鱗石上,預先設好的佈置纔會發動,雖然無從得知是什麼佈置,但能作到這種事的人,自然就只有天妖。
東方戀雪絕不相信,天妖會留下什麼對自己有害的機關,但這股不住傳入體內的力量,讓整個身體暖洋洋的一片,甚是舒服,內中更帶有一股神聖的感覺,絕非魔門功法,小叔到底替自己留了什麼?
‘吾友,這是一份爲你準備許久的禮物,從你負傷從北地歸來……不,應該是更久之前,我就已經在爲你準備這份禮物了。’
輕輕的聲音,不是在耳邊響起,是直接出現在腦部的心電感應,而這些話伴隨着一道模糊形影,一起出現,
在遠處的一棵樹下,顯現了天妖的身影,那當然不會是真身,只是某種術法預留的影像。
‘我的武學之路在於博,爲了探究各種可能性,我創出了許多技術,給雅德維嘉的天下止武、給你的豔刀之法……都是這樣的遊戲之作,而鏡空術,則是裡頭最異想天開的一樣,雖然有趣,代價卻委實過大了,你爲了一圓我的心願,主動修練,多次廢功重來,我對你很是過意不去,不管怎樣說,我都該給你一些補償。’
心語持續傳來,樹下的天妖影像,開始迅速移位,並不是那種快速的移動,而是直接瞬間移位,從這邊樹下消失,就直接從另一邊樹下出現,而他每一下移動,就有一棵樹驟放光明,連帶後頭的一大片範圍都亮了起來,幾次移位之後,以奇鱗石爲中心的好大一片區塊,整個亮如白晝,依稀重現早上的佛國景象。
東方戀雪看得清楚,這是配合發動的法陣,天妖所預留下來的這個魔法,並不是單單靠奇鱗石就能完成,奇鱗石中預留的僅是發動樞紐,整個過程必須要靠預藏在周圍區域的所有法陣,一個套一個,這才能真正運作。
看亮起來的區域有這麼大一片,姑且不論會不會驚動旁人,要對這麼大的範圍佈陣,所花的功夫、時間,就肯定不少,天妖留下的這一手,委實驚人,只不過東方戀雪仍想不出,小叔到底要給自己什麼東西。
眼前驟然一亮,似乎整個發動程序已經準備完畢,天妖的虛影一下子出現在東方戀雪面前,不是那種失去理智的狂暴,而是非常睿智、非常雲淡風輕的從容,伸手摸了摸徒弟的頭,露出一笑。
‘這些年來,我以佛、道之氣滌練妖身,功成之後,身上的佛門、道門功力留之無用,反而有害,如果直接散了,又未免可惜,其中有一門封禪九懺,是我從地藏前輩的九懺罪禪式之中演化,改純剛猛的外門招式爲心法,擁有諸般神通變化,堪爲我個人的心血之作,卻與我妖身相沖突,當我日後純化妖身,功成出關,就再不能使用九懺了,與其就此失傳,我更希望封禪九懺能夠在你的身上,繼續傳承下去,它與你……都是我最驕傲的心血。’
東方戀雪聞言一震,天妖說話向來淡然,只有真正瞭解他的人,才能聽出他每一句話之後,所隱藏着深刻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