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魯善工選擇裝裱的主要原因,對於他來說,金手指是最好的切入點,既然要選擇新領域,那就直接高大上,從古代書畫入手!
第二天早早來到博古齋,陪着宋學明吃完飯,十分期待的看着老爺子從藏寶櫃裡拿出一副畫軸,展示道:“畫是鄭板橋的竹子,尺幅不大,算不上精品力作。可因爲是劉二寡婦的手藝,反而價值有所提升,在我手裡差不多二十年,你看光滑如新,連蟲點都沒有。”
“書畫不遇名手裝裱,雖破爛不堪,寧包好藏之匣中。不可壓以它物,不可性急而付拙工,性急而付拙工,是滅其跡也,拙工謂之殺畫劊子。”
“現在收藏熱,特別是書畫,所以裝裱行也快速發展。很多都使用字畫裝裱機,15分鐘即可裱一張畫,但裝裱機只能幹粗活,要求較高、難度較大的畫,還是要靠手工裝裱。”
“琉璃廠自古有二十多家裱畫鋪,光緒末年竹林齋,竹實齋最出名,民國初年以來,玉池山房最著名。現在不用說,必然是榮寶齋最靠譜。”
魯善工看着眼前的竹石圖,古色古香,完好無缺,歷經兩百多年風風雨雨,居然光澤如新,墨色自然,一派深谷幽竹躍然紙上。
“古書畫能不重新揭裱,儘可能不要揭裱,因爲每揭一次,要經過熱水悶燙、清水淋洗、化學藥品洗黴去污和修補、全色等多道工序,不但耗費時間,更會使書畫大受損傷。”
宋學明笑道:“所以古人曾說非到“蝴蝶翩翩舞”的破爛程度,一般不要重新揭裱,就是害怕萬一遇見二把刀,把寶貝徹底毀了!”
“民國大書畫家都有固定的裝裱師傅,比如玉池山房的馬霽川手藝精妙,講究質量,達不到要求,絕不交貨,贏得信譽。當時張伯駒、張大千、溥心畲、徐悲鴻、齊白石等,都指名讓他裝裱字畫,同時做字畫生意。”
“相傳張少帥有一幅珍貴的手卷畫,日久受潮,畫面反鉛,白臉人變成黑臉,經玉池山房整修、裝裱,恢復原樣。他的手藝就是出於竹林齋,是劉二寡婦的徒弟。”
宋學明摸着畫軸,眼中閃爍着莫名情感道:“紙壽千年,絹壽八百,傳世字畫就算沒有經過戰亂洗禮,逃過顛沛流離,最多也不過幾百年壽命。”
“唯一能使它們流傳至今的手藝就是重新裝裱,這也是爲什麼裝裱被稱爲字畫的第二條命!”
魯善工皺皺眉,好奇問道:“您老難道也……”
“哎,說起來挺丟人,想當年我也練過幾個月裝裱,甚至有機會跟隨明師,如果不是自己坐不住,說不定現在能進故宮嘍!”
宋學明擺擺手,回憶道:“我十幾歲出頭的時候,家裡託關係給找個師傅,孫成之老先生,那可是高人,國寶五牛圖就是他親手修復而成。”
“你不知道當時裝裱師身份有多高!就拿最簡單的例子,當年故宮隨便一個修字畫的師傅,工資最少一百五十塊!”
“知道那是什麼概念嗎?換算成現在最少五六萬,我記得當年在大前門下一次最有派頭的館子,拼命吃,結賬不過二三十塊,你說厲害不?”
魯善工很驚訝,早就聽過古玩行也分三六九等,可沒想到玩字畫的這麼牛逼?
“頭三個月,孫師父給我一沓紙、一把馬蹄刀,要我剔掉紙上的草棍、煤渣,但不能弄破紙。實際上是練刀的力度,因爲修舊活和補口,缺失部分都要刮平。如果沒有基本功的練習,那個口是刮不平,像狗啃過似的,所以目的是爲練刀功,力度有準頭。”
“練完刮紙,再練刷紙。用鬃刷蘸漿水刷舊紙,不能刷破紙,不能刷出褶子。十幾張刷到一起,你得把它們黏合起來,變牢固還不空。最後變成一個墩子,紙墩子也不浪費,回來做冊頁,還能當裁板使,一舉兩得。”
“當年孫師傅人和氣,提前告訴我說開始一定會覺得枯燥,但慢慢地能感覺到那個鬃刷劃過不同紙面的阻力,甚至能感受到宣紙的膨脹與收縮,到時候纔是真正入門的關鍵。”
宋學明接過魯善工的茶,喝一口,慢慢放下,後悔道:“可惜啊,我還是沒有堅持住,不到半個月哭着鬧着要回家,最後沒有辦法,老師傅親自送回家,只留下一句話:這個孩子不適合幹這行!”
“哎,現在想想真可惜,每個人都要經歷這一步,老師傅有兩層意思:一是練基本功,二就是磨你的性子。”
“古書畫的修復步驟很多,最核心就四個字:洗、揭、補、全。培養學徒的師承製訓練方式合理,成長次第清晰,看似枯燥的磨刀刮紙都有其背後的另一層含義,養成的是職業習慣,改變的是浮躁心態。”
“這些東西其實都是潛移默化,要靠自己從師父身上感悟,不見得他跟你說什麼,而是你從他身上去感覺這種精神。”
說完看着魯善工,無比嚴肅道:“你小子比我有慧根,天生就是做手藝的料,別看博古齋是雜貨鋪,但老宋我最喜歡的還是字畫。”
用手指了指竹石圖,堅定道:“好好研究,缺什麼給我說,琉璃廠老頭子還有幾份薄面,就算是上榮寶齋,舍了臉皮也陪你走一趟!”
魯善工用力點點頭,宋學明跟陳長青差不多,誠和樓家傳其實也是瓷器行當,只不過後來開始經營珠寶玉器,上次鑲口也一樣,看來老爺子們心裡都有自己的鐘愛。
剩下不用說,魯善工來到竹石圖前,慢慢伸出手,摸着光滑細膩的命紙,突然腦中閃過無數信息,金手指果然被激活。
短短几十秒,各種信息涌入腦中,眼前不斷閃現中年匠人的動作細節,魯善工全神貫注學習着,不能遺漏任何關鍵,這纔是最寶貴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