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皺眉,伸手就去打她屁股,她早有防備,飛快的跳開三步,一臉驚訝的看着窗外:“咦?是誰來了?”
本來完全是裝模作樣,誰知院門外隨即人影一閃,聞千里的聲音笑道:“卿卿果然長進了,居然這麼遠就聽的出來?”
慕容昶揶揄的對她挑眉,一邊笑道:“聞兄當真快的很。”
聞千里已經走了進來,在桌邊坐下,遲疑了一下,才道,“並不是才蒐集的,這份東西,在我手裡其實已經很久了……”
慕容昶微吃一驚,詢問的:“果然?”聞千里點了點頭。慕容昶不由得一皺眉,神情也嚴肅起來。
鳳卿卿看這兩人自顧自打啞謎,急道:“到底甚麼事!賣甚麼關子啊!”
聞千里無奈微笑,便把手邊的紙箋推到她手邊:“就是這個了,看看罷。”
聞千里這份字跡便大多了,比卷宗記載的更加詳細。
大燕東順十六年,也即四十二年前,天下兵馬大元帥韓承祖被同袍杜連疾指證謀反,因韓承祖與先帝有並肩作戰之誼,因此先帝網開一面,暫封了元帥府,允韓承祖上朝自辯。誰知韓承祖前腳上朝,後腳御林軍便查抄了元帥府,搜出來大量兵刃鎧甲甚至還有西疆的火炮,韓承祖在宮裡得到消息,當庭解虎符自剔。先帝責令三司會審,所有罪證都指向韓承祖。因此兩個月後,先帝頒下明旨,韓承祖藏匿兵刃火炮,有謀反之心,大逆不道,處之極刑。韓家亦滿門抄斬。
鳳卿卿細細看完了,輕聲道:“我覺得先帝其實也不信韓元帥會謀反,所以才允許他上朝自辯,而且抄出那些東西之後,還讓人去查,顯然是懷疑有人陷害他,直到最後甚麼都沒查出來,纔不得已判了滿門抄斬……”
“是啊。”聞千里嘆道:“據說元帥府有許多親兵衛護,堪稱固若金湯,要瞞過守衛埋這麼多兵刃甲胃,並不容易,而且關鍵在於這所謂的‘西疆火炮’,大燕與西疆征戰年餘,韓元帥一直是主帥,若不是他做主藏匿,旁人很難有機會插手。因此這也成爲了他最大的罪證。”
鳳卿卿細想了想:“那這杜連疾是不是好人?有沒有問題?”
聞千里道:“杜家亦是將門,滿門忠烈,杜連疾其人亦征戰一生,據說雖脾氣暴烈,爲人卻正直慷慨,在兵將中亦有極高的威望……與韓承祖亦是並肩作戰數載,情同兄弟……着實不像壞人。他已經去世了。”
鳳卿卿哦了一聲,又問:“那這御林軍先斬後奏抄家是怎麼回事?這不是在將先帝的軍嘛!查出這種東西來,先帝怎麼也不能說他抄錯了!這人一定有鬼。”
“我也覺得是。”聞千里道:“當時的統領名叫尤長歸,是尤長勝的兄長,也已經去世了。”
“又是尤家的人!”鳳卿卿毫不猶豫的一拍桌角:“尤家的人肯定是壞蛋!”
聞千里不置可否,她想了一想,終於還是覺得自己沒道理:“慕容昶,蚊子哥,你說爲什麼我們只憑一份材料,就認定韓元帥是被人陷害的?也許他就是要謀反呢?被發現了反正是個死,索性豁出去自剔,就爲了讓後人認爲他是冤枉的?這也不是不可能啊!”慕容昶輕咳着摸了摸她的頭髮,鳳卿卿不解:“怎麼了?”
慕容昶徐徐的道:“這已經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韓承祖有兩個兒子,都被處斬,女眷亦被處決,甚至包括家奴……也就是說,韓家本該一個人也沒了,韓家老宅至今仍在封存之中。但是最近,卻有人發現有人在韓家舊址中祭拜,甚至還發現了未燒盡的寫着‘祖考’云云的紙張……”
鳳卿卿張大眼睛:“所以說韓家其實有人逃了出來?還娶妻生子?”他點了點頭,鳳卿卿微怔道:“可是我還是不懂,這與我們有甚麼關係?你們爲什麼都這副表情?”話說一半,她猛然回神,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不是吧?難道這個‘韓’就是那個‘寒’?難道我師父他……天哪……”
慕容昶沉吟道:“雖是猜測,但日子形貌年紀都能對上,也有八成準兒……我只是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師父?問問他當年究竟發生了甚麼?”
“這個麼……”鳳卿卿也爲難了:“師父好像不太想讓我們知道,你看他一直都瞞着我們。而且……而且吧,師父一直不願意回京城……”她欲言又止,看看兩人,別開臉沒往下說,但慕容昶和聞千里怎不心知肚明。
若寒慎徒真的是韓承祖的兒子,他們當年既然逃得性命,必定會盡全力追察此事,他們本就身在其中,查起來更加容易,可他們直到此時仍舊無聲無息,甚至對此諱莫如深,那……幾乎可以證明,當年韓承祖確有謀反之心。畢竟,說韓承祖謀反證據確鑿,而說他冤枉,只是因爲他自剔的行爲,頗有些站不住腳……
鳳卿卿想了很久,忽然眼圈一紅:“是我不好,我不該硬拉着師父來京城,豈不是讓他重回傷心地……”
慕容昶揉揉她頭髮:“現在難過爲時尚早,我還是覺得,此事有些蹊蹺。”
鳳卿卿默然點頭,想了想,忽然一驚:“等等!慕容昶,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告狀的人是甚麼意思?誰會沒事兒翻四十幾年前的舊案?這人是不是明知道師父在我們王府,甚至明知道我與師父的關係,所以找上門來,有心要看看你這個新任京兆尹怎麼處置?”她越想越是心驚:“天哪,一邊是謀反,一邊是師尊,不論你怎麼處置都不對啊!這一招也太狠毒了!”
“放心。”慕容昶微微一笑:“聽沒聽過無欲則剛?這背後之人不論如何算計,不外乎兩點。一爲聖心二爲民望。偏偏這兩點,我並不在乎……所以不管韓元帥冤枉與否,我都不會動師父的,你放心就是。”
她眼巴巴的看他:“那你呢?”
“怎麼這麼笨?”慕容昶失笑着捏捏她鼻尖:“我當然也不會有事,大不了不做這京兆尹,我們同師父混江湖去,豈不是更如了你這傻貓的心意?”
看他桃花眼亮的像投映了星光,酒渦深深陷入,她喜歡的心都熱了,用力抓着他手,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慕容昶失笑回握了她一下,轉頭道:“聞兄,前事縱不易查,現在的事情卻容易些。這告狀的人是個採風史,只怕是被人利用的,試試能不能查到些端倪,起碼可以確知是衝我來的,還是衝着韓家來的。”
鳳卿卿猛然想起聞千里還在,頓時小臉兒滾燙,一頭伏在桌上,打死不肯再擡頭。便聽聞千里輕咳道:“是。”
慕容昶道:“這些人挑起此事,必有所圖,順藤摸瓜,也許可以查到當年的蛛絲馬跡,若能爲韓元帥翻案……”他笑吟吟頓了一頓:“師父想必也不會再覺得我一無是處……”
聞千里點頭:“我會盡力。”他站起來:“也晚了,你們先休息罷,有事明天再說。”
“等等!”鳳卿卿仍舊趴着,然後哼唧兩聲:“蚊子哥,我想要這件事發生前後,尤家啦、元帥府發生的事情,比如誰當了官,誰出了門,誰死了,誰失蹤了……”
聞千里一笑:“尤家的容易,我今晚就讓他們整理出來,元帥府要費些手腳,只怕要慢些。”他一邊說,一邊就嚮慕容昶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慕容昶含笑揉揉她的小腦袋:“你交的朋友,也就這個還靠譜些,頗有幾分君子之風。”
鳳卿卿呵了一聲:“我還有別的朋友?”
也是,慕容昶輕咳,笑眯眯的哄她:“爺朋友多,回頭勻你幾個。”
她保持那個伏在桌上的造型,隨口貧一句:“紅顏知已甚麼的就算了,來一個我殺一個!”
嘖,好凶!慕容昶無語抹汗,伸手抓住她在他腿上輕劃的小手,搖了搖,誰知就在這時,遙遙的忽聽有人道:“鳳丫頭!鳳丫頭!”
鳳卿卿吃了一驚:“師父怎麼這時候來了?不會是聽到甚麼了吧!”她急迎出去,慕容昶也跟在身後,寒老頭叉腰站在院門口,黑着臉道:“怎麼回事?”
鳳卿卿一肚子心虛的咳:“甚麼……甚麼怎麼回事?哦哦……我剛纔偷東西不小心失了手,丟了師父的臉……”
寒老頭嘿了一聲:“丫頭,別扯東扯西,你想護着相公,瞞着師父是吧?”他呵笑揚手,遙遙一控一放,桌上卷宗嗖的一下飛起,便到了他手中,寒老頭就着月光瞥了幾眼,冷笑一聲:“沒錯,我就是韓家的餘孽,我爹就是謀反了!你待如何?”
鳳卿卿急了,撲上去想捂住他的嘴,早被寒老頭一把甩開,鳳卿卿猝不及防,險些一頭撲到地上,急扶住了旁邊的花樹。寒慎徒隨即指着慕容昶:“怎樣?你要抓老子歸案?”
慕容昶愕然道:“韓元帥確有謀反之心?你查清了?師父,這種事不能開玩笑的!”
寒慎徒臉色更黑:“誰有閒工夫同你玩笑!”他頗有些氣急敗壞:“我老韓家的人想反就反,就是反了你慕容氏,你待怎樣?”
慕容昶沉吟了一下,正色道:“若當真如此,還請師父跟我走一趟。師父放心,我絕不傷師父性命!”
寒慎徒大怒道:“想傷老子,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他本就脾氣火爆,一言不合,撲上來就開打,慕容昶擡手招架,急道:“師父!先聽我說!”寒老頭理都不理,手上宛如疾風驟雨一般。雖然寒老頭動不動就挑釁他,但實打實的較量,這還是頭一次,寒老頭的武功,當今江湖那是數一數二的高,可是慕容昶也殊非弱者,這一戰簡直飛沙走石,周圍的影衛都被嚇到,紛紛躍下,卻根本插不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