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風法術支撐不過一盞茶的世間,流火小島之外的海水被一次又一次地煮沸、以至於白氣蒸騰不休。
流火小島的海灘邊上,盡是煮幹海水之後留下的白色鹽漬,一層疊一層,而在流火小島之外,煙霧繚繞,加之被焚風法術折射扭曲的光線,整座流火小島好似處於仙境之中,迷離仙幻。
這純粹是心念的比拼,奪心魔會朝着修士內心每一寸可以滲透的縫隙中鑽去,而祁震則是建立起一道無有缺陷的屏障,抵擋住奪心魔無休止的滲透。
看見這一幕,紫宸樓的衆人也不禁訝異,如果是他們各自獨立面對奪心魔,恐怕無法支撐這麼久,更未曾聽說過,有人能以心念真火來抵禦天魔的攻擊。
不過祁震根基再深厚,面對萬千天魔集合起來的力量,還是稍嫌薄弱,紫宸樓衆人重新列陣,周天星宿重新照映萬古星辰,從流火小島上射出許許多多的星芒光輝,色彩瑰麗、變幻無常,彷彿只有曠大無垠的天穹能夠演變出如此絢麗耀目的色彩。
浩土之上的萬物有生死、聚散、成滅,而在浩土之外的無邊宇宙,億兆無窮的星辰亦有生死之變。星辰孕育,璀璨耀眼、光芒無盡,轟轟烈烈、浩浩蕩蕩;星辰衰滅,光芒黯淡、消散晦暗,杳杳冥冥、幽幽寂寂。
紫宸樓列代高人,也不愧是能夠傳承仙道七宗的俊傑,以世間四象輪迴、陰陽變化的玄理,借萬古星辰的演變而創制出一門中州僅有的獨門法術。
天穹上的星辰距離浩土遙遠無際,紫宸樓衆修士自然不會去借用那渺茫的星辰光輝,然而天地之間,玄妙自成,從極高遠處,一點光芒閃爍。
即便是催動着焚風法術的祁震,也感覺到來自天空的巨大壓力,那並不是發自天魔的威壓,而是從更高處的天空。
一顆帶着巨大熱能與衝擊力的隕星,自天而降,在空氣中摩擦出極爲耀眼的光徑,衝着天魔陣勢而去。
隕星並不是直接從天上垂直墜落,而是斜斜插入海上天空,以眨眼不及的速度,擊中天魔陣勢。
隨後便是一聲難以形容的巨大響聲和震盪,宛如實質的衝擊波,瞬間打斷了祁震的施法,玉東關趕緊揮手以虛空定力將祁震護住。
純粹的光與熱,在流火小島上空炸開,整個天魔陣勢都被灼烈光芒覆蓋,但是隕星並沒有徹底停留下來,而是直接貫穿陣勢,墜入海中。
緊接着而來的又是一場地動山搖,整個流火小島都處於震盪之中。而隕星擊出滔天巨浪足足有數百丈之高,可謂遮天,若非周天星宿陣的保護,光這沖天巨浪便能將流火小島徹底淹沒。
巨浪捲過,流火小島周圍數十里的海域都變得洶涌亂流不止,玉東關身處小島中央也有所察覺,流火小島地下深處的地脈也受到影響,恐怕未來數十年內,整個小島會慢慢崩裂沉沒。
虛空定力解除,祁震看見天上海面的情形,暗自嘆息,這樣驚天動地的法術,果然只能在杳無人煙的東海之上施展,要是在中州地面上,那麼波及範圍是在太過驚人,恐怕整個東海之濱都會重返洪荒。
“這一擊,應該就可以消滅其中一名黑將魔了!”玉東關悄聲對祁震說道。
就在剛纔黑星長老施展神通,黑將魔出陣碎裂空間,佈陣的二十八名紫宸樓修士就將所有神識匯聚在那名黑將魔身上,然後聯手施展“天崩星隕”這門法術,直接要那名黑將魔沒有還手之力就化爲齏粉。
如此強大的法術,即便是在仙魔大戰,紫宸樓也未曾施展,一來是需要二十八名有真元境界以上的修士聯手,二來在陸地上施展波及範圍太廣,禍害無辜生靈極多,同時會讓這二十八名修士的一身法力幾乎消耗殆盡,真元不繼,連飛天而起都做不到。
“玉掌門!貴派衆長老已經力竭,天魔數量仍衆!”不過眼前形勢還不算樂觀,祁震察覺到周天星宿陣正在漸漸消散,而剛纔一擊,主要是針對黑將魔,其餘赤目魔雖有折損,不過總體而言數量依舊龐大。
但玉東關卻臉色不改,說道:“不必擔憂!”
只見玉東關一跺腳,無形中一道漣漪泛起,遍佈整個流火小島,隨即就有十二道光芒從小島邊緣各處升起。
玉東關看着天上十二道光芒匯聚成環,籠罩着整個流火小島,說道:“這是我紫宸樓與兩百年前在此地佈下的‘四時十二都天陣’,爲的就是以防外敵侵吞此島,作爲最後關頭玉碎之法。奈何此陣會消竭周圍方圓十里地脈靈氣,以至於成爲一片杳無生機的無生海域,而島上一切生機都會逐漸消散。”
祁震帶着頭盔,外人看不出神色,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眼下沒有什麼好心情,嘆息道:“沒想到爲了對抗吞噬萬物生機的天魔,最後還是要動用如其一般的手段。”
“我輩無能啊”玉東關也一同嘆氣,不過他明白,比起紫宸樓的基業和對抗天魔大業,流火小島以及周邊環境,這樣的代價實在是低得可憐,更何況剛纔天崩星隕的法術施展過後,流火小島地脈已然受創,未來光景也是極差,還不如動用最後一絲力量。
“加上晚輩之前毀器擊殺的一名黑將魔,追擊而來的三名黑將魔,如今只剩下一名了。”祁震擡頭看天,天魔陣勢經過方纔法術,如今也是暫時混亂,想必隕星墜落的強術,還是讓天魔血氣紊亂難收。
玉東關問道:“你真的確定只有三名黑將魔嗎?”
祁震謹慎回答道:“至少在追擊的時候,只有三名黑將魔出手,不過看得出來,他們在追擊之時,有意讓我引他們至此,不排除他們另有後手。”
玉東關說道:“結合前段時間跟天魔大軍的交手,包圍紫宸樓的天魔大軍中,的確至少有三名黑將魔,可不知道他們是否有暗藏不露的手段。”
“確實,當今之世,有與天魔交戰者,少之又少。更何況黑將魔乃是數千年前曾經出沒於中州的天魔之一。”祁震回憶起《天魔圖解》中的內容,說道:“只是這次天魔舉動確實較之過往更有謀略,進退有度。當初在天元峰上之時,他們還只是會盲目地發動進攻,在雲海天雷禁制下紛紛化作焦炭,這次可不太一樣了。”
玉東關看了祁震一眼,說道:“聽你的意思,你是覺得天魔的變化不同尋常?是覺得有人在幕後操縱着這一切嗎?”
“不好說。”祁震不敢透露自己父親的事情,雖然雲笙長老當初認爲祁剛、或者說當世災星未必有意相助天魔迴歸,可祁震無法忽視自己的猜測。
看見祁震無聲思考的模樣,玉東關也沒有再問下去,說道:“你且好好療復神氣吧,此陣一開,只待周圍海域生機盡滅爲止,起碼要等到明日午時之後,陣法纔會失效。有先代祖師加持,即便是虛空定力也無法輕易破陣而入,諒他一名黑將魔也無法輕易攻入。”
“好。”祁震當即盤坐於地,他沒有問明天午時,六宗支援是否能夠趕到,因爲祁震比玉東關更加不在意身後兇險。
玄天宗、天元峰,地處幽林之中的成器殿外,一人白衣飄飄,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雖然天色昏暗,在他身上卻散發着柔和的光芒,自然而不做作。
白衣人正是玄天宗昭明洞府擎燈首座,自流光真人當初率門中十二名煉神境高人與之對峙,這名一時風頭無兩的擎燈首座便低調了下來,甚至有意被衆人冷落,就連派遣門人長老支援紫宸樓一時,都沒有人給他商量交談。
明明玄天山脈之外已經是風波涌動不休,這名首座卻好似恢復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靜之中,而他此番來到成器殿,也是異常罕見的舉動,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前來此地。
輕輕敲響成器殿那金鐵鑄造的大門,動作是那麼的優雅,那麼的斯文。
厚重的大門被緩緩打開,這一次開門之人,是成器殿的主人金闕長老,他看見擎燈首座之後,臉色沒有絲毫的驚訝,平靜地說道:“進來吧。”
擎燈首座跟隨金闕長老進入成器殿,走過漫長幽暗的甬道,來到內中,金闕長老將一個黃銅鑄造的小爐鼎交給擎燈首座,說道:“當年橫傲江統領魔道之後,親手煉製成的第一件法器明王咒鼎,特別的是,其內中是以天魔血氣驅動,看來你猜的沒錯,玄天三聖幾千年來所要掩蓋的事實,就是天魔之中早已有高人潛伏在浩土之中。”
擎燈首座看着明王咒鼎,隨意把玩一下,說道:“你似乎做了些改造?”
金闕長老冷冷道:“沒有天魔舍利,不可能將萬物生機轉化爲天魔血氣,這件明王咒鼎在你我手裡不過是廢銅爛鐵一件,我輔以血玉琉璃與龍丹朱石,儘可能地模仿出天魔血氣的特徵,但是你別太依仗此物了。”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煉器大師,自污行跡、潛身縮首,也不可能掩蓋寶器光華。”擎燈首座讚許道。
金闕長老對這個稱呼毫不在意,說道:“什麼第一不第一,突破不了煉神境,煉製得再好也不是神器。再說了,前幾天我特地去了趟霞風洞府,祁震那小子將我煉製到一半的玩意跟麒麟砂合煉,手法說不得多精妙,但是假以時日,估計也能夠煉製出不少神器。”
擎燈首座收下明王咒鼎,笑道:“要是讓他知道,煉製出‘天煞雷威炮’的人是你,不知道會有什麼想法?”
“老子管他什麼想法!”金闕長老沒有好氣地說道:“你東西都拿到了,還在這裡幹什麼?趕緊滾!看見你那一身光環就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