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漫天,把這片海面映照的一片朦朧的紅。
海‘浪’輕輕地拂動海面,如母親的手在輕撫大地入睡。
陸雪天終究嘆了一口氣,返身敲了陸青雲的額角一記,“小丫頭還是這麼個執拗的‘性’子。”
這熟悉的手勢,還有這熟悉的寵溺話語,讓陸青雲差點落下淚來。
“還是這麼愛哭鼻子。”陸雪天輕笑了一聲,大步飄向海面,再一返頭,霞光下,他的笑容溫暖依舊,“丫頭,上輩子,我沒照顧好你,這一次,就換我來給你遮風擋雨,我們星月國的青雲公主,可是個頂頂嬌弱的小娘子呢,哥哥會守護你一輩子的。”
他笑着離開了,步子極爲瀟灑,只是,那背影不要那麼蕭索的話,陸青雲纔會笑得出來。
看吧,她永遠還是覺得內疚,可她真的給不起那種感情,從小到大,她只把他當做哥哥看的。
即便現在已經經歷了許多磨難,無數時光流逝,但這份大小就形成的親情,卻永遠不會變。
陸青雲沒有立即回去,獨自一人坐在海邊的大礁石上。
成爲死神在天界的時候,她最常做的,便是這個動作,故此,雖然經歷下界不斷輪迴,再回到這裡,她仍舊極自然地找到了最熟悉的位置。
海水不斷沖刷,一重蓋過一重,循環往復,永不停息。
在一陣不太尋常的大海‘浪’過後,把藍兮墨給推了出來。
“我不是故意偷聽。”他這樣道。
他只是習慣在這裡守候而已。
那時候在天界,他是第二個登臨此境的人。
死神常年靜默地在大礁石上出神,而他則無憂無慮地在大海之中游弋,終究有一天,被這礁石上憂鬱沉默的人吸引,便不斷地一次又一次的路過,直到守望這裡成爲習慣……
他們就這樣一個在海邊望月,一個在海中瞧人,默默地不知道過了多少年,竟從來沒有那個出聲跟對方打個招呼。
直到天界一陣顫動,接着是天帝帶領着一大羣人間修士登臨這界面,才似的這亙古靜默的地方漸漸熱鬧起來。
只是這塊仙海無人敢動,極樂島上的一切,更是沒人敢跑過來撒野,就連天帝要見死神,也會讓小童子提前來拜會。
因爲人越來越多,死神便把出神的地方挪到了更裡面的棕櫚樹下,藍兮墨從此必須駕臨不遠處的小島,方纔能從高出看到死神的神情。
他總是想不明白,是什麼讓一個人如此沉默,是在算計什麼,思考什麼,還是在靜默中體會天地大道,抑或是根本什麼都沒想,只是單純在發呆而已。
儘管疑問重重,藍兮墨竟然還是沒有靠近過去。
儘管兩人早就已經知道對方的存在,可是,兩人又同時覺得,就這麼靜默地互相想着心事,是一種最安全最美麗的距離。
只要知道,永遠有那麼一個人,陪伴在身邊,伴隨着清風明月,直到永遠……
然而,這一切,卻因爲一個愣頭青年輕人給破壞了。
藍兮墨永遠記得還是少年的卿月樓造訪極樂島時的情景,那張過分年輕的臉啊,還有那雙比星星還要燦爛,比溪流還要清澈的眼睛,都有着少年人澎湃的熱情。
他數到三,果然,就見到卿月樓被扇飛了一百來丈遠,幾乎化成一隻飛燕,只剩下一個黑點兒……
這對他這個旁觀者來說,不說頻繁吧,一兩年出現一次還是有的,總有那不怕死,好奇心又極重的人,會不斷地喜歡來捋死神的虎鬚,但無一例外,都被死神無情地扇飛了。
每一個被扇飛的,都再不敢來第二次。
唯有卿月樓,一次一次地來,一次一次地被扇飛。
藍兮墨那時候倒覺得,這也算是冷情生活的一種調劑,還有心情每天欣賞欣賞那扇飛而去的弧度是否優美……
如今想來,自己一定是被蠢死的。
若死神真的那麼討厭卿月樓的造訪,怎會給他第二次被扇飛的機會。
那樣冷漠的一個人,說不得,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攪寧靜,直接會扇死對方吧。
管他是否是天帝的兒子?
這天地創造之初,存在的第一個神,便是她死神一個人,誰又能在這片地面對她撒野?
也許,就是在那時候,死神便對卿月樓有了不一樣的感情存在吧。
而他呢,守着陸青雲過了幾千年,卻竟然什麼都沒做……
機會,就這麼在指尖溜走,他起初竟然還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麼寧靜溫馨‘浪’漫……
他竟然以爲一切都會這麼永恆下去!
或許,老天爺是給過他機會的,只是,他從來在最應該的時候做着最不應該的事,把一切給生生錯過了。
“那麼多年過去,這裡還是如此寧靜啊。”藍兮墨躍上礁石,坐在陸青雲身邊不遠的時候,他不禁一陣恍惚。
因爲,他相信,當年這天地只有他與陸青雲兩個人的時候,如果他不是要那麼孤僻那麼死腦筋,只要他肯爬上礁石,陸青雲一定不會趕他走。
而感情這種事,天長地久的處下去,又怎能不生根發芽呢?
“當年,我是說,只有你我兩人在這天界的時候,我若來找你攀談,你會扇飛我嗎?”他禁不住還是問了出來。
話一說出來,就忍不住緊張起來。
陸青雲淡淡一笑,也像是想起了過往,面‘色’一片寧靜美好,頗爲嘆惋地道:“那時候我在想一個‘我是誰?我爲什麼來到這個世界上?’之類的哲學問題,恐怕是沒時間跟你攀談,照樣會扇飛你。”
這個回答,讓藍兮墨有點失望啊,他還以爲就那會子兩人默默守望的關係,已經很美好很親近了呢,其實……一切竟是他在自作多情,這讓他多難爲情啊。
“這個問題思索了幾千年,直到月樓第二次造訪,我才若有所悟……”陸青雲忍不住勾‘脣’一笑。
這就是沒有一巴掌拍死卿月樓的原因嗎?藍兮墨一陣悵惘,原來這一切都是天註定的。
“你悟通了什麼?”藍兮墨轉移話題,畢竟這個哲學命題,他也不是沒有想過,但一直沒有得到答案,他覺得,這本就是沒有答案的,除非他成爲造物主,掌握生命起源的秘密,方能來解答這個疑問。
陸青雲果然搖頭道:“這種命題,又豈能是我能想通的,不過是在見到月樓的時候,我那塵封的記憶漸漸冒出來而已……”
她站起身,朝着沙灘上一步一步遠走。
“然而,那幾千年默默相伴,我亦很感‘激’,是你讓我覺得這方天地,是如此美好寧靜,讓我不再孤單,我想,你要問的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