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蘇父怔完,聽了妻子的話,面上卻同她完全不同,有怒有哀有嘆。
緩緩站起身,蘇志城複雜地環顧一眼落敗的家,心漸漸硬了;難掩疲憊衰老之態的臉上,輪廓緊繃起來。
這樣的家,回來……有什麼意義?
蘇志城側對着門坐下,聽着越來越近的交談聲和腳步聲。
“苑苑,什麼都別想,回來了就最好!你這一走……”家都不成家了,蘇母說着便忍不住掩面哽咽。
蘇槿苑柔聲安慰着,心裡忐忑緊張不變,因爲——她父親,她繼承了所有自傲和倔強的父親。
她看到母親的衰老憔悴,那父親便更不消說了。
“苑苑,你進去…千萬不能再跟他犯衝了,你父親他如今…儘量順着他吧!”
蘇母越說底氣越發不足。
她自然知道丈夫是有多想女兒的,自己時常見他呆看着女兒的房間抽菸,或望着不知什麼和女兒有關的東西發愣,面色隱痛帶悔。
可是……這父母兩個的性格,實在是…而且丈夫自從兩年後的失敗,越發讓她不能理解,不能看透。
“我跟你說過,出去了便不用再回來,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威嚴生冷的聲音,打破了一室寂靜,也生生擊中了蘇槿苑的心,僵在當口不動。
許姨和蘇母一看這個樣子,隱隱含憂。蘇母走到丈夫身邊,柔柔勸道:“你說什麼呢?苑苑她終於回來了,你——”
“你閉嘴!”
十分莫名其妙的一聲厲喝,蘇母被嚇住了,委屈流淚不敢再開口。
蘇槿苑從前便最見不得這樣,轉念還是管住了自己,“爸,我——”
“難爲你還記得我是你爸,說吧,你回來做什麼?說完你就可以走了。”
蘇槿苑揹着蘇槿苑,也背對着其他人,空氣中只有他尖刺無情的聲音在迴響。
他的女兒……再聽到她的聲音,自己還有什麼可怨可恨不可釋懷的呢!
可是……
蘇槿苑眼中一痛,心裡抽了一下,期着希望又低低開口:“爸——”
晦澀難耐的“我錯了”三個字註定只能藏在她的嗓子裡了。
坐在沙發上的蘇志城突然轉過臉起身,眼神是一片冰冷無波,聲淬寒冰。
“你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這一聲吼,嚇住了另外兩個女人,吼得蘇槿苑腦子一空。
下一秒,蘇槿苑低低笑了,像是一隻受傷的刺蝟。
“蘇志城,你總是這樣……”蘇槿苑冷嘲,笑得任性,如花開荼蘼,“我只想回家啊……我知道我不對,可你呢?你都做了什麼呢!”
輕輕的聲音很渺遠,很空洞;平靜,卻透着無盡的清寒涼薄。
喬君陌眉心一皺,看了蘇志城一眼,終究沒動。
蘇志城冷硬地站着,喬君陌看到了,他身子一僵,恢復過來後又繃得不正常,這是人在隱忍時最通常的反應。
“滾出去!”
“瞧瞧,蘇志城,你又說滾,呵……”
輕輕地笑,蘇槿苑覺得眼睛好像有點酸,有點難受,可是,她不會想哭!
許姨和蘇母心痛地看着,這是他們父女的問題,她們也都不敢插入,只無聲擦着眼睛。
蘇志城極快看了一眼站着的蘇槿苑,眼底深處是無盡的淒涼,心痛和無奈。
父親該是讓你依靠的大樹……可,現在的我,現在的父親,怎麼讓你依靠,只不過是你的負累,又何必——何苦!
手用力地撐在茶几上,蘇志城悲涼而決絕地閉了眼,不再看她。拿了桌子上的菸灰缸,擲出去,狠狠道:“滾!”
蘇槿苑依舊在笑,笑出了淚而不自知,渾然不動。
驚呼聲中,喬君陌身形一閃,拉了人護在懷裡,厚實的玻璃缸擊在他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而後又落在地上,生生碎成兩半,可見扔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氣。
兩聲均落在蘇槿苑耳中心頭,看了眼壞了的東西,眼睛紅了。擡頭迎向喬君陌:“喬君陌,你……”
男人彎了彎脣,不支聲,低頭吻了吻她的眼角,又默默退到她右手邊。
蘇槿苑扯着脣,彷彿毫不在意,不知所謂地聳肩,卻無端生出了心涼和無奈。
主動牽起喬君陌的手,從他溫熱的手掌心中汲求力量。
“我走了。”
蘇志城的身子僵直有如一木板,直到腳步聲小了,才深深地望着越走越遠的身影,直至他們消失在視線中。
他聽着一旁妻子和許姐哀哀的哭泣聲,彷彿用了最大的力氣來呼吸。眼角的細紋一深,眼眶處,溼了。
他依舊站得直挺,固執,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