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徒康斯坦丁留給世界的遺物真的不多,惡魔真名算一個,沒有惡魔肆虐的世界算一個,他親手從深淵中救贖出來的魔女也算一個。
而這位羅馬半神眼前飄飛的人,正是聖徒康斯坦丁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件遺物。
名爲魔女,卻冠以救贖的救贖魔女。
羅馬半神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如果是聖徒的話,那麼他一定會來這兒。
所以代替聖徒而活的救贖魔女,自然也會來這兒踐行聖徒的意志。
片刻之後,來自羅馬的半神嗤笑道:
“這麼多年了你居然纔來,是不是太晚了?你以前在幹什麼?不過是知道我們皇帝陛下觸怒了精靈才試着下場的僞善者罷了。”
他很早就說過不要去買那些來自奧賽半島的精靈。
那擺明了就是不知爲何失去了長生和力量的純血精靈。
一直這麼下去,早晚要出事的。
但偏偏沒有人聽。
現在好了,皇帝直接觸怒女神,以至於曾經對這一切視若無睹的僞善者們都是試着過來炫耀他們的善良了。
對於羅馬半神的挑釁,魔女沒有絲毫理會的意思。
她只是靜靜的繞過了對方,前往要塞後面的無數廠房。
對方的無視讓這位半神徹底驚恐了起來。
對方的力量太過古怪,而且多半無法解除。
所以他的挑釁基本是衝着尋死去的。
他可不想一輩子變成一個毫無希望的腦袋活着!
“你去哪兒?賤人!婊子!滾回來,給我滾回來!”
“你以爲你這樣就能踐行聖徒的意志嗎?你和他都不過是一羣僞善者而已!”
“你早就知道我們在幹什麼,但你一直縮在一旁漠視一切繼續發生。就和那個所謂的聖徒一樣,他明明知道怎麼對抗惡魔,但卻一直將其束之高閣,不願意讓凡人知曉如何自衛。”
“你們都只是想要有一個東西來彰顯你們的善良和正義罷了!”
魔女依舊沒有停下來。
這讓半神越發絕望和癲狂的漫罵了起來。
但魔女並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但很快,前進的魔女終於駐足。
因爲她的眼前堆滿了孕婦的屍體。
新鮮的被隨意堆放在最外圍和最高層,而往裡面則是不知道多久之前的腐臭屍體。
魔女能夠看出她們的死法一致——獻祭,她們都是封印物1-177的祭品。
不是爲了對抗來襲的魔女,在魔女的面前最後的序列三半神都沒能射出一箭就直接落敗。
她們的死亡僅僅是爲了滿足軍官和士兵們的取樂。
他們都非常享受封印1-177幾乎毫無代價的強大力量。
而最讓魔女感到呼吸不暢的不是這隨意發泄的邪惡,而是這羣可憐人居然沒有多少情緒的起伏。
明明封印物1-177的獻祭不是瞬間的,而是略顯緩慢的榨取生機。
那過程痛苦而絕望。
可她們對此卻毫無感覺。
她是深淵之女,她對情緒的感知比衆神和諸王都敏銳。
因爲深淵和惡魔就是以一切負面情緒爲喜好的存在。
沒有恐懼,沒有怨恨,唯一有的只有漠然。
可殘留的靈魂氣息卻又說明她們是貨真價實的人,而非是曾經出現過的試圖取代人類用作祭品的血肉人偶。
所以這說明,在被選作祭品之前,她們就已經被折磨的對一切都失去了期望。
衆神不會迴應她們,諸王不會解救她們。
不過,魔女感受到了少許對生的期望以及更加深層的絕望。
她順着這種感應,小心的分開了層層堆積的屍骸。
然後,哪怕是深淵的女兒,也是被眼前的駭然一幕驚的說不出話。
一位母親,下身被徹底掩埋的母親在她臨死前用盡全力的撕開了自己的腹部,讓一個馬上就能出生的孩子帶着臍帶從自己腹中逃出。
她可能是希望如此一幕能夠被羅馬士兵們看到,從而帶走她的孩子,就算是成爲奴隸也有一線生機。
但是,奇蹟並沒有發生,孩子滾落出來,然後馬上被新的屍體覆蓋掩埋。
魔女清楚的看到這個可憐的孩子還張着嘴,他是窒息而死的,他在生前一定發出了震天的啼哭。
所以,處理這些屍體的羅馬人們一定是知道下面有一個孩子的。
但他們沒管,一個到處都是產品,顯然不值得他們停下手裡的動作。
一個母親的犧牲,一個孩子的生命也就到此全部成爲了他們眼中的笑話。
遠處半神的謾罵還在繼續。
但這一次,魔女理會他了。
首先,他便是發現自己感覺不到舌頭了。
然後嘴巴消失了。
他只能怒目圓睜的在廢墟中打滾。
一個不小心還會讓自己的面部永遠朝着地面,什麼都看不見。
憤怒開始消失,驚懼充滿一切。
他可能一直都困在這兒,慢慢感受着自己的死亡和衰弱,甚至這還可能是最好的下場
他知道深淵的力量有多麼可怕,也知道這個深淵之女是深淵的集大成者。
他可能永遠如此!
他會感受到冰雪帶來的寒冷,烈日帶來的灼熱,甚至被風沙掩埋帶來的窒息。
更可能還有血肉腐爛的惡臭和劇痛。
可他不會死。
一直一直困在這兒,永遠永遠的看着一成不變的景色。
靈魂永拘於此,無法前往安息之地。
如果是這樣,那就是真正名爲永生的酷刑。
烈焰開始燃起,這將焚燒盡眼前的屍山血海。
魔女微微低頭獻上禱告,祈禱她們能夠在原初許諾的安息之處得到新生和安寧。
片刻之後,魔女繼續向前。
最重要的廠房還需要她去處理。
在這兒,大量的婦孺和孩子都被士兵們逼迫着聚集在了空地中央。
她們身上被倒滿了價格昂貴可一旦燃起便無法熄滅的龍油。
殘存的羅馬士兵們都聚集在這兒。
他們人手一支火把,絲毫不敢放鬆的看着周圍的一切。
這是他們唯一的活路了。
看見魔女從廢墟中走來。
爲首的軍官直接高高舉起火把說道:
“停下!否則我就要讓她們全都死在你面前!”
魔女沒有理會,也不想在多費口舌。
見狀,士兵們嘶吼着將火把扔向奴隸們。
但凡人的把戲怎麼可能對真正的高序列有用?
火把直接褪色消失。
接着是士兵,軍官。
他們驚恐的看着自己的手臂隨着火把褪色接着便是自己這個人。
後面的羅馬士兵們崩潰的扔掉了火把轉而向後逃跑,但他們跑不過褪色。
只能在絕望中消失。
澆滿這些奴隸全身的珍貴龍油也跟着士兵們的慘叫而不見。
同時,魔女停了下來,並用着自己那獨特的溫柔聲色說道:
“你們安全了,請隨着我的指引前往海邊,我的同伴會負責將你們帶離這地上深淵。”
隨着魔女伸手指向西側海邊,原本擋在前方的高牆和大火全都是隨之消失。
她們都是看見了海邊閃耀的燈火。
但哪怕自由就在眼前,她們還是不敢行動,因爲這是她們從未敢奢望的奇蹟。
她們經歷和遭受的絕望是從第二紀元持續至今的。
對此,魔女只能低頭說道:
“還請相信我和我的同伴!”
終於,有抱着孩子的女人邁出了前往海邊的第一步。
雖然那不是她的孩子,但她還是想要讓這個可憐的孩子去看一看希望。
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以及無數個。
目送她們全都離開了這地上的深淵後,魔女纔是走進了這座城中最爲可怕的地方——名爲奴隸工廠的無數廠房。
一經推門,無數張牀鋪被整齊排列在此。
每一張牀上都是躺着一個四肢被直接焊死在牀上的孕婦。
輸液袋,排泄裝置,食物管道,維生符文等等昂貴設備在這兒的每一張牀上都是一應俱全。
但它們的出現不是爲了拯救某個垂危的病人,而是爲讓惡魔一般的行徑能夠長久進行。
魔女快步走到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孕婦身前。
鋼鐵製成的牀鋪瞬間消失,魔女亦是急忙抱住了墜落的孕婦。
可大量的鮮血卻是從孕婦的背後涌出,幾乎瞬間就讓魔女變成了血人。
她們背後的血肉已經和牀鋪融爲一體。
魔女知道這一點,也做好了準備。
在她的懷抱中,鮮血倒流,血肉重生。
可身體上的累累傷痕是好了,但靈魂上的沒有。
無論魔女如何嘗試,被她懷抱的女人都是毫無反應。
眼神空洞,四肢無力,她僅僅是一個概念意義上的活人。
也是在這個時候,魔女的身後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不用嘗試了,只有那些剛被帶來和纔是放上去的能夠救回來。這些,還有後面的絕大部分,都是沒救了。”
穿着黑色盔甲的男人捧着頭盔走到了魔女的身後。
他和魔女一樣都是仰慕聖徒而自願前往摒棄之地看護深淵的人。
這一次也是迴應魔女要求的趕來了舊大陸。
魔女聞言,哀然的將懷中的女人放在了地上。
她知道男人的意思,但她還是想要嘗試一下:
“我們也可以將她們帶走,或許在今後可以看見轉機?”
滿臉滄桑的男人嘆了口氣道:
“沒有轉機可言,她們現在只是肉體還活着而已,你我都知道,在我們之前已經有很多人做過嘗試了。”
“所以,行行好,讓她們早早解脫,前往安息之地等候新生吧。”
魔女越發哀然,男人嘆了口氣道:
“你就先和他們匯合吧,這兒交給我。”
可魔女卻是搖了搖頭:
“只有我才能讓她們在最後毫無痛苦的安靜離開。”
這一次輪到男人沉默了,他們是來救人的,可最後卻要親手殺掉絕大部分無辜者,哪怕這是爲了讓他們解脫
但這也太折磨人了。
片刻之後,他朝着魔女躬身道:
“我在船上等你。”
當男人回到了載滿婦孺的船上時。
魔女也回到了這裡。
在已經啓航的巨輪身後,是熊熊燃燒的奎加城。
而在奎加城後面,本來是奴隸工廠的無數廠房卻是消失的乾乾淨淨,宛如它們從未出現過一樣。
看着一直凝望火光的魔女,男人想要轉移一下對方的注意力的說道:
“我們的同伴說摒棄之地那邊深淵一天比一天衰退。或許在這麼繼續下去,聖徒的期望,我們的堅守就都能得到一個圓滿的結局了。”
看護深淵纔是他們的第一要務,霍亂人心,天然邪惡的深淵惡魔可比一箇舊大陸重要。
但隨着深淵在擯棄之地這個現世的薄弱之處越發衰退。
他們也是慢慢把目光放在了別的地方。
這本來是男人寬慰魔女的好消息,但魔女卻是搖搖頭道:
“深淵不會消失的。”
“對,深淵不會消失,但它和現世已經沒有多少鏈接了。”
對此,魔女沒有在多說什麼,她只是緊緊的握住了自己的心口。
深淵不會消失,也不會遠離現世,這是她在得到那個啓示後才後知後覺發現的真相。
她是深淵的女兒,也是唯一能夠結束這一切的人。
作爲他留給世界的最後一件遺物,她覺得自己必須做完他沒做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