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先生既然準確地提到了那個時間戳,李樂文便深深垂下頭去,知道一切都瞞不過先生了。
他到喬治身邊的十年後……沒錯,就是那個時候。那個時間點,從現在推算回去,是大致6年多以前。也就是在當年那件事發生的幾個月前。
那個時候喬治決定了想要整容。
彼時的李樂文還是盡職盡責地將喬治的這個決定反饋給了皇甫華章。皇甫華章聽了依舊莫測高深地沒什麼反應,只是淡淡問他:“你怎麼看?”
李樂文記得自己彼時心下驚跳砦。
那時候,他自己也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還沒最終決定好應該是走向喬治,還是走回先生身旁。所以一時之間他竟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可是先生這個人心機太深,如果他回答得太慢,就會讓先生察覺出他的猶豫。那麼無論他最後如何決定,卻也難免先生會對他產生疑心了鰥。
那一刻,他閉緊了眼睛,終於還是說“……這對先生來說自然是好消息。由此可見是他自信心崩潰,知道自己永遠打不敗先生,於是寧願毀了自己,變成先生。”
先生與喬治十年未曾相見,關於喬治的關鍵信息都是來自於他,所以先生一向很相信他的意見。
果然,先生彼時便也輕輕一笑:“那就由得他。”
掛斷了手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明白,方纔那一刻他事實上已經選擇了通向喬治的那條路。
因爲他明白,喬治想要整容,雖說一定程度上也是喬治的心理崩潰的表現,正是先生想要的結果——畢竟喬治是佛德家族的長孫,所以先生爲了調和公司和佛德家族的關係而不能直接要了喬治的命,先生想要的就是要摧毀喬治的意志。
只要喬治心理崩潰了,那麼他就失去了反擊的能力,那麼先生自然就也實際上等於是除掉了這個心腹大患。
所以當他這樣向先生彙報的時候,他能想象到先生一定會悄然鬆一口氣,然後將對喬治的防範級別降低了。
可其實他何嘗不明白,喬治並沒有達到他所說的程度。喬治想要整容成先生,目的還是想要反擊,喬治是想扮成先生來做事,然後將事情最後全都嫁禍給先生。
喬治的這個做法乍聽起來彷彿有些小孩子氣,可是李樂文卻明白,喬治這依舊還是其人之道還施彼身:因爲喬治後來所做的那些事,實則還是先生當年曾經做過的。喬治再重複做下去,只是想要以此來引起警方的主意,從而勾着警方來追查,然後藉此掀開先生的罪責去。
所以他那麼對先生避重就輕地彙報之後,他就等於已經背叛了先生,而不得不終究與喬治站在一起了。
而其後那一件一件發生的事……追根溯源,他李樂文難辭其咎。
皇甫華章眼中面上沒有半點溫度,只幽幽問:“我只是好奇一件事:喬治他究竟有什麼超越了我的地方,能叫小李你最終決定背叛我,而投靠了他?”
這個問題,乃是李樂文的誅心之痛。
他慘然一笑:“先生想到了什麼答案?金錢,地位,還是女人?”
皇甫華章哼了一聲:“如果是這些身外之物,我能許給你的,自然比他能給你的十倍還要多。”
“更何況,你是我親自挑選栽培的人,我看中的是的聰明,也更要你的人品。倘若你是一個真的能被金錢和財富就收買了的人,我當初早就任憑你淹死在那偷渡的船上,還怎麼會救你。”
皇甫華章擡眼直直望來:“不是那些身外之物,是更重要的理由。”
一霎時間,李樂文無言以對,深深垂下頭去。
良久才緩緩說:“先生,你打死我吧。我欠你的,都還給你。至於理由,我寧死也不會告訴您。”
皇甫華章眼中涌起悲涼,擡頭望向陽光如金的窗櫺。
永遠都有一扇窗,隔着他想要的世界。
他嘆口氣垂下頭去:“就算你寧死不說,你以爲我就推理不出來麼?既然不是財富、金錢那些身外之物,便一定是與你的與生俱來有關。”
“可是你也沒有了家人,你的家人都死在了那艘傾覆了的偷渡船上。所以那個理由也與你的家人無關。”
皇甫華章收回目光,望向自己的手指:“是你的愛情。你是愛上了喬治。”
這世上的人,只要是人,就有人之常情。
推算當年他將李樂文派到喬治身邊的時候,李樂文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罷了。那個年紀還不懂得情,所以李樂文能在喬治身邊穩妥地過了十年。
可是也許就因爲李樂文是個太過盡職的手下,於是他將自己所有的時間都奉獻給了喬治,都守在喬治身邊盯着,所以使得李樂文自己在情竇初開的年紀之後並沒有機會結識到合適的女孩子。
可是人終究總需要情感的表達,在身邊只有喬治的前提之下,也許潛移默化之中,喬治就自然成了李樂文唯一的情感寄託。
有誰說過來着,你最恨的那個對手,你對那個人的感情實則無限接近於愛情。
更何況喬治這些年也同樣沒有過女伴……一切有意無意,便就這樣水到渠成。
更何況,以喬治的智商,就算早期能被李樂文騙過;可是多年過來,他未必不會懷疑到李樂文的身份。出於自保,也出於要瓦解對手,喬治也更有理由用感情作爲籌碼,策反了李樂文。
李樂文聽得忍不住地笑,都是苦笑。
是啊,是啊!
只是……
他擡起眼來緊緊盯住皇甫華章:“先生一向料事如神,看人心更是看得準。那先生就當這一切就是這樣的吧。屬下在此,叩謝。”
李樂文說着竟然當真端端正正地給皇甫華章磕了個頭,然後滿面疲憊:“求先生,送了屬下西去吧。”
皇甫華章藍瞳裡涌起灰色的霧,緊緊盯着他的眼睛。
良久,卻叫來夏佐,吩咐夏佐將李樂文交給本地的那個極端組織isee。
“告訴他們,這是我送給他們的人質。要他們拍視頻上傳,然後懸賞。”
那個極端組織isee就靠綁架人質來勒索錢財,送到嘴邊的肥肉,他們不會拒絕。而且如果得不到錢財,他們一定會殘忍地將人質斬首,沒人能救。
李樂文聽了登時心如死灰,他絕望地盯住皇甫華章:“我寧願是先生親手殺了我。先生,竟然對屬下這樣狠心!”
“你怪不得我。”皇甫華章看都不再看向李樂文:“要怪你也只能去怪喬治。是他截斷了我與他通話的途徑,我相聯繫他卻找不到辦法。如果有合適的渠道,我可以直接用你與跟他做交易,可惜我現在不知道他在哪裡。”
“所以唯一的辦法是將你交給isee。藉由他們的辦法來吸引喬治的注意。”
他說着清冷一笑:“既然你愛他,他也愛你,那他看到消息之後,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你贖回來。到時候正好能證明你們兩個情比金堅,那不是更好麼?”
而他自己要的,只是時年。
喬治一定會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如果喬治肯救李樂文,就會將時年交出來。到時候他自己會用金錢換回時年。多少錢都可以,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夏佐將李樂文又拖了下去。
那一路走去,李樂文的狀態都比不上剛進來的時候。那一路而去,李樂文彷彿早已是個死屍。
房門重新帶嚴,整個小世界又恢復了沉寂。皇甫華章才輕輕嘆了一口氣。
李樂文的心,他並非不明白。
可是也正因爲李樂文敢安這樣的心思,那就更是該死!
他皇甫華章一生只愛一個人,他也只許他的小姑娘一個人愛他。
除了他們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其餘任何敢摻和其中的人,都是多餘,都該死。
不久isee的視頻就掛了出來,電視新聞和網路上都有了報道。
不明就裡的手下們都慌了,紛紛向夏佐打探這是怎麼了。
皇甫華章自己卻只是淡淡的,只叫夏佐密切注意isee那邊的反應,看喬治究竟什麼時候才肯交易,又究竟肯不肯交易。
isee規定的時間是五個小時之內,超過五個小時就會活活燒死李樂文。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走,到了四個小時的時候,天色又暗了下來,可是isee方面卻還沒有接到任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