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蔚臉上沒什麼表情, 只是目光更沉了, 他看了面色恢復淡然的玄光一眼,冷哼一聲, “不愧是方正寺佛子, 大師果然好身手!”
他抿起脣,同樣冷冷的說,“不過……大師身爲佛門弟子,這麼關心一個女子做什麼?莫非日後大師還要還俗娶妻?”
“放肆!”
“怎麼跟玄光佛子說話的?”
“這少年說話陰毒的很,說什麼還俗娶妻,這麼一來豈不是陷大師於不義?”
瓊山寺的人就不必說了, 就算他們方丈與玄光佛子辯論落於下風, 可那畢竟也是他們佛門內部的事。
如今這麼一個外人在瓊山寺對一個女客動手,甚至還對玄光佛子出言不遜,他們當然要聲討對方。
大師說的沒錯啊, 佛門重地, 就是不應出手傷人。這少年年紀也有十幾歲, 怎麼就不懂這個道理?
不過也有一部分人,覺得玄光佛子的身手確實有點太快了,那種速度簡直就是眨眼及至, 完全就是頂尖高手的苗頭。
難道玄光佛子已經突破一流,成爲了可比方正寺方丈的頂尖高手?
但後來想想, 應該也不是, 玄光佛子救下了那輕紗蒙面的少女之後, 似乎內力、氣息都紊亂到了極點。
從表現來看, 顯然是拼勁了全力,甚至還爆發了一些體內的潛能。
……這就比較奇怪了,若是有人命攸關的情況,玄光大師爆發潛能也就算了。
可用劍少年雖出手狠辣,那劍上卻還套着劍鞘,最多隻會打傷了人,不至於害了人性命。
所以玄光大師究竟爲什麼那麼急切的衝出去救人?由此懷疑的這部分人心中想了想,還是摸不着頭腦。
但要按照少年所說的,玄光大師是看上那面紗女子的話?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玄光佛子是什麼樣的人?方正寺當做接班人培養的後輩,將來那就是方正寺一代名宿。
他的人生從小時候起就已經被規劃好了,只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就有大好未來。
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主動犯戒?
“請慎言,不論如何,無故出手傷人就是壞了寺中的規定,小施主請離開吧。”玄光看上去沒有將沈蔚的話放在心上,他站在原地淡淡說。
“還是算了,”阿蓉剛纔被沈蔚那麼一嚇,好不容易玄光身後站穩,見狀忍不住口中一嘆。
其實她在與沈蔚雖接觸不久後,就知道這少年從小跟隨他師父生活在深山老林中,脾氣性格都直白的很。
這一次,或許真的只是因爲看到她從玄光房中出來,給氣急了,並無心要傷他。
何況,現在的玄光寧可自己離開,也不願跟她待在一個房間,可見雙修練功無望。
說到底,沈蔚對她來說,還是千尋萬找來的有用之人,鬧掰了都不一定有第二個替補。
於是,她考慮了下,就拉了一把玄光的衣袖,“那劍也傷不了人,只是朋友之間小打小鬧,大師還是不要追究了。”
豈料她說完了這句話,玄光身體似乎微僵了一下,才緩緩抽出她手中月白僧袍的衣袖。
玄光轉過身,烏黑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也不知爲何,阿蓉總覺得這一眼中飽含了太多的情緒,但仔細一探究,又好像什麼也沒有,實在請冷得很。
總之,那目光還是讓她心底有點發涼,正在心底奇怪時,她就看到玄光已經輕身回到了辯論臺上,耳邊只殘留着他冷冷的低聲一句,“隨你”。
看樣子,這和尚大概生氣了。
想想也是,玄光佛子好不容易不去考慮衆人的懷疑,下來救了她一次,她卻不識好人心,偏爲沈蔚求情。
換了是阿蓉被這麼對待,這個時候只怕也要氣炸了,只不過玄光脾氣好,最多像現在這樣,不發一言就離開。
從瓊山寺離開後,阿蓉晾了沈蔚兩天,這個小少年各處都好,只脾氣這方面,有點太大了。
若是他一直不改那驢脾氣,阿蓉不會真正放下心來,讓他總是跟在身邊。
否則倘若哪天因爲吃醋這種小事,她再被理智全無的對方一劍殺了怎麼辦?
到時候教主的位子豈非又要拱手讓人了?
後來沈蔚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錯了,除去在瓊山寺中他還半聲不吭的鬧脾氣,到了傍晚他就有意做出一些事,讓阿蓉去關注他。
只是阿蓉已經打算讓他知道點教訓,根本不慣他的臭毛病,吃過了飯就回到房中關了門,不讓他接近半步。
沈蔚腳步正踏上最後一個臺階,就看到那門好巧不巧的在他面前緊緊的閉上。
他臉色蒼白的對着門半晌,才低了下頭,轉到旁邊的客房內。
只是無人知道,此刻阿蓉到了房中,卻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平靜。
“你怎麼來了?”她摘下面紗,那一張中原人混了點異域血脈的面容盡數露出來,五官是別的女子少有的嬌豔。
知道玄光肯定不是來雙修,阿蓉也沒有熱情招待的意思,她撿起桌上的酒杯,給自己斟滿小茶杯。
這酒是從三嶽教帶來的,並非烈酒,而是女子頗爲喜歡的果酒,很是清香可口。
阿蓉沒有什麼胃口的時候,會多少喝一點,“來點?”
身穿月白僧袍的佛子從窗口轉過身,目光淡淡看了她一眼,“酒不要喝了。”
“我又不是你們和尚,何必守清規戒律?”長相嬌豔的異域少女一臉笑吟吟,“從前怎麼不知道,佛子這麼喜歡多管閒事,莫非對每一個香客都如此?”
“還是……只有我呢?”少女湊了過來,將茶杯從玄光面前移過。
正要將酒水引入口中,過程中卻被一隻清瘦的手攔住,對方用了一股巧勁,轉眼就把茶杯扣住,倒回了酒罈裡。
這還沒完,手中倒回了酒後,這敗家佛子隨後又將整個小酒罈擡手提起,飛快扔出了窗外。
窗外是一條河,據說深的很,可見這酒罈找也找不回,哪怕找到,也不敢再喝了。
少女沒想到今天早上剛救了自己一把的玄光,晚上就跑來欺負她。
不過這年頭和尚也會欺負人了嗎?少女愣了一下,“玄光,你發什麼瘋?”
“沒有發瘋,”玄光沉默片刻,才皺了下眉,緩緩說,“你自己的身體,你不知道?”
其實從今天對方的表現來看,他就有點懷疑,魚蘭並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
否則她就算躲不開,也會盡力一把,絕不會眼睜睜看着身邊少年那劍鞘戳到她小腹上。
須知就算她對這個孩子,不喜歡到了極點,但孩子被打沒了,她身體也會受到重創。
身爲習武之人,她不會不明白這點。
“我該知道什麼?”沈蔚在她面前像個孩子一樣,可這個時候,她在玄光面前,也跟沒得到想要之物的娃娃一樣,沒來由的有點生氣。
不是所有的行動都從側面表示了兩人之間沒什麼關係了麼,如今又爲何總出現在她面前,撩撥她神經?
不知道羅盤滿值對她的誘.惑有多大嗎?第一次雙修就成了二流高手,多來幾次說不定就大成了!
到時候她還怕什麼連逆捲土重來,還怕什麼江湖正道,甚至於方正寺連手攻打?
……當然後者還是有點怕的,畢竟江湖上小高手多的是,雙拳難敵四手,三嶽教再強也要暫避鋒芒。
但只要她有頂尖高手的實力,總是可以坐穩教主之位……
“你既然這麼關心我身體?還要扔掉我的酒?你不知道就算是有了內力,晚上沒吃飯,半夜也會餓嗎?”
阿蓉本來只是強詞奪理一番,誰知對面的佛子竟然安靜了片刻,疑惑的問她,“爲何不吃飯?”
他目光打量過來,眉頭皺的更深了,“吃不下?如今已近半夜,你……餓了?”
總覺得發玄光佛子今日格外不正常的阿蓉,有點愣怔的看他,“應該餓了……吧?”
“想吃什麼?”玄光看了眼天色,想到方正寺一行的包裹中還有幾個乾糧,不過那東西硬的很,填飽肚子可以,但大概魚蘭是不太喜歡的。
“烤魚?”阿蓉嗓子突然有點發幹,雖然今天的佛子看起來挺有病的,但對方這麼認真的一問,是不是隻要她想吃什麼,他就給弄來?
想到能讓佛門弟子去買烤魚燒雞之類的,她突然就很餓了。
不過……聽到這個十分犯規要求,玄光佛子這次連看也未看她一眼,全身都是一副不欲與她這種俗人爲伍的那種感覺,轉身推開窗就走了。
烤魚不行……那煮個雞蛋也可以啊,阿蓉有點失望的看了一眼窗外,這個時候天色早已暗了下來,以她的眼力早已看不清玄光的身影了。
但也就是過了不過兩刻鐘的樣子,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阿蓉正在房中昏昏欲睡,聽到聲音披上了外衣,纔開了門。
店家僱來的小廝正笑盈盈站在門外,“方正寺的大師們借用廚房做了點齋飯,因爲數量不少,如今剩餘的都給各位客人做夜宵送了過去,因爲您是位姑娘,所以大師特意分給您一份,不知放在何處?”
“就放桌上吧……”阿蓉呆呆的看着小廝提着齋飯放在桌上,有點遲疑的開了盒蓋,發現是兩道素菜一碗飯,還有一點清湯,看起來十分素淨。
鼻尖嗅到的味道卻根本不像阿蓉以前在方正寺中吃到的那些齋飯一樣略有苦澀,反而格外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