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狼狽地被人用鎖鏈捆住手腳,固定在廣場中央的火刑架上,傑克苦中作樂,心道,“老大要是看到這一幕,怕是會毫不吝嗇地對我翹起兩個大拇指點贊,誇我好樣的!”
再說今個一大早連城前往沐風殿,叮囑洛逸軒照看女皇之事,當她尚未踏進沐風殿的大門,就見要找的人正緩步從殿中走出。
“逸軒。”嘴角掀起一抹微笑,她頓住腳,朝洛逸軒打了聲招呼,道,“我有幾句話想與你說。”聞言,洛逸軒點點頭,語氣溫和,“我正好也有話與你說。”二人說着便走向不遠處的亭臺。
待踏進亭中,連城和洛逸軒幾乎同聲道,“你先說。”聽到彼此之言,二人禁不住皆笑出了聲。
片刻後,洛逸軒眼裡含笑,道,“你先說吧!”連城也不矯情,笑着點頭,“成,那我就先說了……”聽完她的話,洛逸軒好看的眉頭微皺,“女皇的身體你不用擔心,可是,你真要現在就動身前往忘憂島嗎?”女皇昨日才做過剖腹產手術,要注意的地方自然不少,這些他知道,也會多加留意,但她不顧自己的身體,剛來靈月尚沒有歇息兩日,便要動身去尋瑞王,這也太不把自個的身體當回事了!
再說,她知道自己懷的是多胎嗎?
連城似是看出他在想什麼,不由笑了笑,道,“我身體沒事,你不用爲我擔心。”
“你有孕在身,而且懷的不止一胎,連日趕路,身體已經極爲疲憊,不多做休息,又要趕路勞累,這於你,於腹中的孩子都不好!”洛逸軒眸色認真,緩聲道出心中的憂慮。
“我知道,我知道我懷的不止一胎。”連城眨眨眼,柔光柔和,臉上笑容浮現,身上滿滿都洋溢着母性光輝,“倘若身體真有不適,我萬不會拿腹中的寶寶冒險,不作停歇便到忘憂島尋人。”她這麼說,意在告訴眼前關心她的好友,告訴對方她的身體很好,一點事都沒有,洛逸軒是個聰明人,自然能聽出話中的之意,但他還是勸道,“就不能歇息兩天麼?過個兩天,等你身體徹底恢復過來,再去忘憂島不遲。”
“逸軒,說句實話,我擔心明曉會出事,她和你一樣,都是我最爲珍惜的朋友。”連城眸光悵然,嘆口氣,道,“她很排斥海晏,這都過去數月了,也不見她給母皇和君父,亦或是我來封信,這令我感到很不安,所以,我不能再等下去,哪怕是一天,也不能等。”
洛逸軒看着她眼裡的憂色和擔心,輕聲安慰道,“我瞭解海晏,他看着雖冷,也不喜多言,但人還是很好的。從他和瑞王相處的那段時日裡,我能看出他是在乎瑞王的,既然在乎,他就不會讓瑞王受到委屈,更不會讓她遇到危險。”
“海晏的人品我不懷疑,但是……但是我更瞭解明曉的脾性,她最受不得約束,倘若海晏以愛的名義管制太多,必會引起她強烈反彈,弄不好,兩人打起來也有可能。”傑克的真實身份,以及性別,連城沒打算與洛逸軒說,不是她不信任這位朋友,而是她不想多生出枝節。
沉默半晌,洛逸軒只好道,“那你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是感到身體不舒服,就停下來休息休息,千萬別逞強。”
“嗯,我會的。”連城點頭,笑着道,“那我走了。”洛逸軒頷首,與她一起走出亭臺,目送她朝御花園方向而去。
御花園中,皇甫熠長身玉立,站在一條花徑上,看到親親老婆走了過來,俊臉上立馬笑容浮現,“沒什麼問題吧?”連城搖頭,“沒問題,逸軒醫術很好,咱們放心走吧!”
許是太過牽掛傑克,連城一出皇宮,就沒停下歇息過,與皇甫熠運着輕功,往距離酈京最近的河道疾馳,接着乘船一路行往忘憂島。
四月天氣,清風淡淡,春日和煦,途中風景清雅,小船順流而下,行駛的極快。
站在船頭,望着夾岸如畫景緻,連城眼裡卻無一絲欣賞之意,有的只是憂色,“很快就到望月湖,可是沒鮫人引路,咱們又如何能到忘憂島。”
皇甫熠每隔一會,便催動掌力,助小船能夠更快速地順水而行,聞言,輕語道,“大概方位我還記得。”
“忘憂島可是隱在海面上呢!”
“總有法子的,別擔心。”
“好吧,我不擔心,但願傑克那丫的別有事,要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出來。”
“真有事也有我呢,你無需動手。”
“可我還是希望傑克好好的,啥事都沒有。”
“咱們要相信海晏,更要相信傑克,再怎麼說,她的芯也是個響噹噹的爺們,絕對不會讓自個在島上吃虧的。”
船兒疾行,爲免連城太過憂慮傑克的安危,皇甫熠不時講些半冷不熱的笑話,卻不成想沒將親親老婆逗笑,反招來老婆大人不少白眼,就這,他依舊樂此不彼地講個不停。
皇宮。
“沒回來?鈺公主和熠親王今早動身去了我忘憂島?”海晏愕然地看着洛逸軒。
黎明時分離島,他以比平時登陸快數倍的時間,趕至酈京,先去瑞王府,沒看到那一抹身影,繼而前往好友府上,聞知人在宮裡,卻沒料到聽到的是這樣兩個消息。
沒回靈月,挺着孕肚沒回靈月,能去哪裡?
還有鈺公主,她不僅從大周趕了過來,並且已動身前往忘憂島,如果,如果讓她知道明曉出事,恐怕事情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宴,到底出了什麼事?”洛逸軒神色凝重,定定地看着海晏,“明曉是你的王妃,她不在島上,能跑去哪裡?還有,鈺公主和熠親王這會子恐怕已經坐上船了,你若是不趕緊追上將事情解釋清楚,我想以鈺公主的性情,以及她對瑞王的維護,一場風波勢必會掀起。”想到連城臨走時眼裡染上的憂色和擔心,洛逸軒不由爲面前的好友捏把冷汗,“熠親王視鈺公主比命還重要,而且鈺公主現在懷着身子,如若因爲明曉的事出現個閃失……”不等他說完,海晏截斷他的話,問,“他們動身多久了?”
洛逸軒道,“快兩個時辰了!”
“軒,我現在就去追鈺公主和熠親王。”顧不得多做解釋,海晏語罷,提氣便向宮外疾馳。他的兩名近衛在宮外一僻靜之地候着,一看到他人,正欲行禮,就看到主子似電般從他們頭頂而過,仿若沒看到他們二人一般。
彼此互看一眼,急忙運起輕功跟了上。
鮫人化成原形,一旦入水,其前行之速,不可謂不快。
“熠,有東西正在接近咱們,務必小心。”船兒行至望月湖,連城臉色一變,忽然道。
皇甫熠聞言,給她一個微笑,“無需驚慌,一切有我。”水下有東西疾速靠近,他有聽到。連城斜瞥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我只是提醒你,哪有驚慌?”她很膽小,很沒用嗎?
“沒有,你沒有,是我聽錯了,千萬別生氣,要不然對身體不好!”皇甫熠滿臉賠笑,但下一刻,他神色一凜,目光落在身後的湖面上,然而,僅剎那間功夫他臉上表情便緩和起來,“剛還和連城說怎麼去你那島上呢,沒想到在這就遇到了你,難不成你能掐會算,知道我們要來,專程過來相迎了?”看着身子慢慢浮出水面,緊跟着幻化成人形,倏然而起,落在船上的頎長身影,皇甫熠眼裡染上絲揶揄之色,勾起脣角,徐徐道。
落在船上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海晏無疑。
“我,我……”禮貌地朝皇甫熠和連城點頭打過招呼,海晏想解釋自己爲何會出現在這裡,卻一時間又不知如何開口。
“是不是明曉出事了?”人明明是從船後而來,且臉色看起來明顯不好,怎就是來接他們的?暗道男人一句傻子,連城清透的眼眸閃爍了下,不由問。她盯着海晏,見其遲遲不說話,心絃立時繃緊,“你不說話,就是是了,對不對?”皇甫熠臉上的笑容收起,一雙眼眸亦落在海晏身上,靜後期作答。
那聒噪的“女人”千萬別出事,否則,親親老婆定會怨責他這個幫兇!
“她沒去找你們?”海晏抱着一絲希望,滿目期待地看着連城,皇甫熠二人。連城的臉色當即一沉,不客氣地道,“你這話問得好生奇怪,要是明曉去找我們,我和熠又怎會出現在這裡?說吧,到底出什麼事了?”
海晏聞言,心立時沉入谷底,良久,他眼底染上痛色,將圍繞在傑克身上發生的事,緩聲道了出來。
有孕,殺人,逃離,這,這太讓人難以相信了,連城和皇甫熠驚愕不已。
“你怎就確定那兩名婢女是明曉殺的?又是如何確定她必定離開了忘憂島?”皇甫熠有漆黑深邃的眼眸鎖在海晏面門上,表情凝重,沉聲道,“一個設法逃過忘憂島,卻被你捉回島上,現如今還挺着孕肚,即將面臨生產的女人,她就算有通天的本事,能做到那麼幹淨利索——既殺人,又喬裝出宮,進而乘坐貴島前往陸上買賣貨物的大船離島,中途又縱身躍下海這一系列看似不怎麼難辦到,實則卻需要周密計劃的事嗎?”這也是連城想問的。
海晏目光怔然,顯然被問住了。
“海晏,不是我想說傑克有多好,但就你說的,以他和藍薇兒,還有那名叫夏秋的婢女之間的感情,我堅信他不會殺她們,不會殺兩個手無寸鐵,且真心待他的女孩子。”連城的聲音漸漸轉冷,“再有,你沒想過整件事發生的太過蹊蹺嗎?前面殺人,迷 暈三殿下,後面就喬裝出宮,乘坐大船離島,緊接着第二日圍繞傑克和三殿下身上的流言蜚語便四起,這一點你就沒懷疑過爲什麼?”
被皇甫熠,連城接連一番質問,海晏頓感發生在傑克身上的事,極有可能是個陰謀,同時,他亦知道那個已被他放在心裡的人,此刻多半凶多吉少。
回島, 他要立馬回島!
她不能有事,她一定不能有事!
“你們護送鈺公主和熠親王上島,我先行一步。”斂起心緒,朝兩名近衛吩咐了句,海晏便縱身躍入水中,很快不見蹤影。
對於他突然間的舉動,連城只覺心口血氣上涌,恨不得跟着跳下水,以閃電之速遊向忘憂島,但這明顯不現實,只見她抓住皇甫熠的胳膊,眸色溢滿擔心,一臉焦急道,“熠,傑克出事了,我們得儘快趕到忘憂島!”
海晏的失態,以及突然離去,皇甫熠又豈能看不出事態的嚴重性?
但礙於連城的身體狀況,他不得不有所顧慮,因此,他臉上的表情儘可能地顯得柔和,輕握住親親老婆的雙手,眼神鼓勵道,“咱們要相信傑克,相信他不會有事。”說着,他朝海晏留下的那兩名近衛道,“走吧!”
“是。”隨着應聲,船兒如離箭之弦,倏然行遠。皇甫熠緊攬着連城的腰肢,兩人齊望向忘憂島方向,誰也沒再開口言語,只是靜靜地目視前方,希望快點抵達忘憂島。
高高的火刑臺上,傑克蒼白的臉上浮起抹輕淡的笑容,那笑容若仔細看,不難看出其中的嘲弄之色。
爲除掉他,名義上那些所謂的親人,全在火刑臺下方站着,個個貓哭耗子一臉悲慟。
襲向他的爛菜葉、臭雞蛋、果皮等生活垃圾,如雨點似的就沒停過。
疼麼?屈辱麼?
傑克心中搖頭。
因爲這些污物打在身上生出的疼痛,與筋脈被斷產生的痛感作比的話,那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所以,他此刻沒有感覺,仿若那些污物不是打在自己身上一般;而人們落在他身上的憤怒目光,嘴裡吐出咒罵之語,他只當沒看到,沒聽到,也就無屈辱可言。
他沒做錯事,沒有做昧良心之事,他的心乾乾淨淨,不曾對不起任何人,所以,他笑容嘲弄,甚感這島上的當權者瞎了眼,被一羣別有用心的小人耍得團團轉。王上,王后坐在椅上,邊聽明長老闡述傑克的罪過,邊擡眼望向那綁在火刑架上的“兒媳”,不,是妖孽,是鬼怪附身的妖孽,那不是他們的兒媳,可是,爲何接觸到那女子淡然的目光,略顯嘲弄的笑容,他們會不由自主生出心虛感?
明長老一口一個妖孽,一字一句皆將傑克與明家撇得乾乾淨淨,最後,他面向王上跪地,懇求道,“請王上下旨行刑。”王上遲遲沒有出聲,他又請求一遍,奈何王上依舊沒有言語,只是和王后齊將目光聚在傑克那高聳起的孕肚上,那裡面有他們的小皇孫,他真得也是妖孽麼?作爲嫡親祖父,祖母,他們真要因“妖孽”兩字,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母子活活燒死在火刑架嗎?
王后是不喜傑克,可這一刻,她還是生出了不忍,甚至感覺到那被稱作妖孽的女子,長期以來被她嫌棄,不被她接受的女子,看起來並不怎麼惹人討厭,反倒讓人尤爲疼惜。
“王,要不,要不這事還是等宴兒回來再定奪。”將目光由傑克身上收回,王后湊到王上耳畔,低聲說了句。
王上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他在思考王后的話,看是否可行。
畢竟朝令夕改,有失王者威嚴。
唉!心裡長嘆口氣,他暗忖,“我怎就不好好考慮考慮,便草率做出決定,下令依着明長老的意思辦?若果宴兒回來,知道自己的王妃和孩子被我視作妖孽下令燒死,後果怕是不堪設想。”突然,明長老再度懇求道,“王上……”然,不等他後話道出,一道嘲諷的聲音響起,“明長老,你是要大義滅親麼?”說話之人是雷明,只見他行至王上面前,行禮道,“王上, 臣有事稟奏。”
王上面沉如水,深望明長老一眼,而後朝雷明點點頭。
“王上,請您不要聽雷長老讒言!”明長老跪地磕頭,高聲道。
“明長老,你這話是何意?”王上不解地看向明長老,心道,“雷長老可還未稟奏呢,怎就是讒言?”
明長老張了張嘴,強忍住心底的惶恐,道,“雷長老說老臣大義滅親,這話純屬誣陷……”他竭力保持聲音平穩,不急不躁,將傑克是妖孽一事又做了一次強調。待他說完,雷明卻接道,“王上,大殿下的王妃是不是妖孽,可以暫時不用考慮,臣要稟的是,殺死那兩名婢女的兇手,並不是大王妃所爲,而是另有其人,還有,大王妃也沒有出宮逃離,而是被人擄出宮,關在一座私牢裡。”
他的話一出,不僅王上,王后面露驚愕,就是聚在廣場上的衆人,亦是睜大眼,難以置信。
殺人者另有其人?
私牢?
再結合明長老一開始之言,這不難讓人聯想到,今日這事是明家自編自導的一出陰謀。
太明顯了,什麼鬼怪附身,什麼派人暗中捉回,爲王上分憂,在此刻而言,全是謊話,全是掩蓋其不可告人目的的謊話。
在場諸人都知道,那所謂的妖孽是被明家人擡上火刑架上的,加之雷長老言辭灼灼,讓人不信都難。
“雷長老,你莫血口噴人!”明長老臉色沉冷,一雙怒目緊盯向雷明。
雷明笑道,“明長老這麼生氣作甚?我只是向王上陳說一個事實,有提你什麼嗎?”說着,他拍拍手,就見一身形瘦小,長得尖嘴猴腮,年齡約莫有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畏畏縮縮地從人羣中走出,然後跪倒在王上,王后面前。
熟料,同時間一道急切憤怒的嗓音驟然從遠處傳來,“父王,王嫂是無辜的,這裡面有陰謀!”不顧身上的傷勢,海明從擁擠的人羣上空朝火刑臺這邊飄了過來,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刻全聚在了他的身上,看着他凌空而落,護在傑克身前。
明家人的臉色現在很不好,尤其是明夫人阮氏母女,她們在雷明站出說出第一句話時,心就一沉,想到那暗中“幫”她們成事之人,十之八九是其安排的。
眼下,又看到三殿下不顧流言蜚語,挺身而出護在傑克身前,還說出那麼一句話,這讓她們心裡一下子更沒了底。
“老三,你這是做什麼?快下來!”看着火刑臺上的兒子,王上臉色變了又變。
海明與他四目相對,語聲堅定道,“王嫂是無辜的,是有人栽贓陷害,通過父王的手殺人,從而達到自我目的!”說着,他眸光如劍,刺嚮明嵐。
“老三,你這麼說可有證據?”王上順着他的目光朝明家人那邊掃了眼,語氣低沉,緩聲問。海明回過頭,給傑克一個安慰的眼神,讓她無需恐慌,無需害怕,因爲哪怕他死,也會救下她,傑克看着這個交往沒多久的朋友,目露感激,卻搖搖頭。
死便死,他不要拖累任何人,尤其那人還是他的朋友!
“你不會有事!”海明啓口,輕聲道出一句,然後將目光落回王上身上,道,“明家二小姐,也就是大王兄的側妃,因爲不甘心側妃之位,曾有求於我,要我設法接近王嫂,接近她的長姐,再尋機將人帶出島除去,因爲長久愛慕她,我答應了……”
明嵐臉色煞白,衝着他嘶聲喊道,“三殿下,你血口噴人,妾和你無冤無仇,你作何這般污衊妾,作何詆譭妾的聲譽?在妾心裡,從始至終只有大殿下!”明家人在她開口的一瞬間,齊羞得無地自容。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