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連續一個星期,麗達都沒有出現,這令赫爾感到異常空虛。
這一個星期,他的生活非常規律,除了傍晚時分遛一次狗之外,就是花一小時在練習騎馬射擊。
這對他來說是一項相當高難度的技巧,用手槍射擊或許還像個樣子,只不過命中精度慘不忍睹,用長槍射擊就有些麻煩了,好幾次他都差一點打中自己騎的馬。
白天其餘的時間,赫爾都在睡覺,到晚上熄燈之後,他便開始挖掘的工作。挖掘進行得比預想中更加順利,因爲第二天開始,他開始讓那些獵狗們,搬運挖掘出來的泥土。
而只需專注於挖掘的他,每天可以往前推進約二十米,效率幾乎提高了一倍,原本估計要半個月才能夠挖通的隧道,現在竟只要一個星期,差不多就可以完成。
正因爲如此,每當十點零五分臥室的燈熄滅之後,他就急不可耐地鑽進那個隱藏在院子角落的洞口。
赫爾和往常一樣用力蹬踏着絞盤,工作進行兩個多小時之後,突然絞盤一鬆,原本那沉重的感覺瞬間消失無蹤,前面的鑽頭則在空轉着,赫爾心中一喜,因爲這是隧道已被打通的證明。
隧道很長,有兩百多米,赫爾手裡拎着一盞安全礦燈照着前面,費力地爬着,只爬行了十幾米,他便已打定主意,出去之後,一定要想想方便出入的辦法。
兩百多米的隧道,他爬了將近半個小時之後,突然感到前面有一股微風,將手裡拎着的礦燈往前照了照,果然影影綽綽,可以看到橫七豎八的木架和沾滿了黑灰的礦井壁。
廢棄的礦井總是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赫爾小心翼翼地從隧道中爬了出來。隧道離礦井的頂部只有幾釐米,這讓他暗自慶幸不已,如果誤差再稍微大一些,隧道可能就會和礦井擦肩而過。
礦井並不高,甚至令他無法挺直腰,這些老式礦井都是如此。而讓赫爾感到有些驚訝的是,地上的鐵軌居然沒有爛掉,除了表面長滿一層薄薄的鐵鏽之外,幾乎完好無損。
赫爾沿着鐵軌往前走,不知道走出多遠,前而出現了一條岔道。
這下子可他有些後悔,早知道這樣,下來之前應該將那幅礦井走向圖帶在身邊,沒有圖紙,他可不敢亂闖。很多老礦井就如同迷宮一般,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被困死在裡面。
就這樣回去,赫爾卻又有些不甘心,畢竟那條隧道可不是那麼容易爬的。
突然間,他的目光掃到了地上的鐵軌,這廢棄的鐵軌令他的腦子靈光一閃。
這座廢棄的礦井裡別的東西沒有,鐵軌卻多得是,用來拆卸鐵軌的工具也都是現成的,撬棒、十字鎬、鐵鍬、消防斧、鑿子、大鐵錘應有盡有。
這些粗重的鐵質工具,雖然歷經兩個世紀,仍舊還可以使用。
拆卸鐵軌只需要撬棒和扳手,赫爾隨意挑了幾把,找了一段看上去保存最完整的鐵軌,再計算了長度,用扳手將那段鐵軌兩端的螺母鬆開,然後拿撬棒將鐵軌連同底下釘着的那一條條木板撬鬆,一條長兩百米的鐵軌,很輕鬆地就被拆卸下來。
赫爾把鐵軌一點一點塞進隧道里,因爲挖出來的隧道是圓的,所以還得將底部填平,需要的泥土可直接從隧道的頂部挖掘。
赫爾用鐵鍬一鏟就是一大塊,三、四鏟子下去,底部就被填平了,就這樣一路剷土一路往回退,當赫爾將整條隧道全部填平的時候,天色也纔剛剛有些微亮。
有了這條鐵軌,爬起來就容易許多。
但他並不因此滿足,在礦井裡還有那麼多廢棄的礦車,這東西原本和鐵軌就是天生一對。
不過這一次赫爾聰明瞭許多,他沒有急着再次進入礦井,而是悄悄潛回房子,將那些礦區圖紙和他所能想到的工具,都塞進了包裹帶在身邊。
赫爾將滑板鋪在鐵軌上,將絞盤和鑽頭之類的東西放在滑板上面,推着滑板往礦井爬去,現在就算帶着這些沉重的工具,他的速度也遠比剛纔要快得多。
進入礦井,赫爾找了一段還算乾淨的礦道,打算當作臨時的隱蔽所。這段礦道的一側是一片採空的礦石層,高有兩米,地方頗爲寬敞,正好用來作爲訓練場地。除了槍法之外,其他所有的技能,都可以在這裡練習。
又在附近搜尋了一下,赫爾發現很多東西都可以利用,他找了一個廢棄的鐵製工具箱,正好可以用來放置那些圖紙,礦井裡也有還可以使用的桌子,那個鐵工具箱同時也可以當作凳子。
赫爾還找到了幾盞油燈,不過那個是安全礦燈。在這片礦區廢棄的時候,安全礦燈還沒有普及,用的都是普通油燈,所以他不敢用。
雖然油燈不能用,但那些礦車卻可以使用,只不過輪子和車軸都已經生鏽,赫爾只得找一輛車軸轉動最靈活的礦車來用。
因爲是廢棄多年的礦井,所以並不像還在開採的礦井那樣空氣污濁,只不過洞口都被封閉起來,因此會比較悶。赫爾檢查過了,幸好這礦井裡有空氣流通,所以用不着擔心會窒息。
把這個隱蔽所大約佈置了一下,赫爾才退出了隧道。但他並沒有用那輛礦車,因爲礦車的車軸和輪子都需要再處理,他可不希望礦車行駛在鐵軌上的聲響,引來窺視者的注意。
回到地面時,大霧仍舊籠罩,不過赫爾並不打算繼續工作,他從後面的窗口爬回臥室,洗了個冷水澡之後上牀睡覺。
接下來的兩天,赫爾並沒有對礦區進行搜索,而是把時間花在隱蔽所的佈置上,他把隱蔽所的兩邊用厚實的泥土封起來,使得那裡成爲一間真正的密室。
密室的兩端各開着個狗洞一樣的門,土層厚達一米,那兩扇門則像是戰艦的艙門,有三寸多厚,由三層木板夾着兩層草墊製成。這樣的佈置,就算是在密室裡面打鐵,外面也聽不到多少聲音。
赫爾給那輛礦車的車軸重新加了潤滑油,還用棉布和皮革給輪子做了套子,再以厚厚的瀝青封了起來,改造之後的輪子整整大了一圈,在鐵軌上滾動的時候也變得悄然無聲。
在這條廢棄的礦道之中,赫爾找到了很多有用的東西,其中最有價值的便是幾百米鋼纜、一些滑輪、兩個大型絞盤和一輛獨輪子推車。
第二天,赫爾開始了搜索行動,他需要另一個隱蔽的出口,以便躲開那監視的眼線。
對於要將第二個出口設在哪裡,他有過一些設想,而最方便的就是後面不遠處的住宅區。
密斯康南區是下等階層聚居的地方,那裡的小巷四通八達,樓房鱗次櫛比,屋頂之間連成一片,有很多地方一幢房子裡住着幾十戶人家,而那些人大多爲了生計忙碌,很少去管別人的閒事。
除了住戶,還有很多房子被人租下來當作倉庫甚至作坊。
既然不住人,就不會有員警來調查身份,即便沒有人經常進出,也不會被任何人懷疑。
既然有這樣的設想,赫爾就趁着白天閒逛的時候,到那片街區去遛了一圈,大致估算一下會有哪幾條礦道延伸到此,也在地圖上將這幾條礦道標記出來。
一到了晚上,赫爾則馬上鑽進礦井,用獨輪手推車裝着那套挖掘工具,沿着礦道而行。
因爲礦區廢棄了將近半個世紀,有很多地方已經坍塌,赫爾將這些坍塌的地方在地圖上一一標了出來。
越往裡走,或許是因爲離地面越遠的關係,礦道變得越發陰森,再加上吊掛在獨輪車一側的礦燈一晃一晃,那晃動的燈光讓四周看上去鬼影幢幢。
就這樣提心吊膽地沿着彎曲的礦道,往前走了約兩公里,赫爾停了下來。在一側的礦道壁上,釘着刻有編號的銅牌,正是這些銅牌,讓赫爾在這如同迷宮一般的地方不至於會迷路,也正是這些銅牌讓他知道,已到了預定的地點。
將挖掘工具從手推車上搬下來後,赫爾開始在頭頂上挖洞。
他選擇最小的鑽頭,鑽出來的洞口只有拇指粗細,因爲洞口小,所以鑽得非常快,半個小時不到,赫爾感覺鑽頭碰到了石頭,使將鑽頭拿出,赫爾往前走了幾十米,又鑽了個洞。
就這樣海隔幾十米一個洞口,有幾條礦道之中前前後後打了十七個孔,又在每一個孔裡塞了一團煤焦油瀝青。
這東內的氣味非常特殊,而且刺鼻難聞。
佈置完這一切,赫爾朝着礦道更深處看了一眼,雖然礦道深處仍舊陰森可怕,但是他的心中已沒了剛纔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突然間,赫爾深吸了一口氣,他的心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覺,彷彿他的目光一下了穿透了那陰森而深沉的黑暗,看到了很遠、很深的地方。
彷彿一瞬間數百米之內的一切、甚至那厚厚的礦壁後相鄰礦道的聲響,他都能夠聽見。
這種奇特的感覺一閃而過,轉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在搖晃的燈光映照之下,赫爾一臉恍惚地站在那裡。
過了好一會兒,他輕輕搖了搖頭,剛纔那一瞬間的感覺,被他下意識地當作是幻覺。
忍受着刺鼻的焦油味道,赫爾回到了隱蔽所。
從礦井裡鑽出來,赫雨彷彿仍舊能聞到那股焦油味,將洞門恢復原狀後,他就立刻衝進了浴室。
用馬鬃刷子狠狠地刷了一遍又一遍,赫爾總算將沾染在身上的那縷焦油煙霧,減弱到最黯淡的程度。
從浴池出來,他用力按了按太陽穴。
‘剛纔全都是幻覺,這一切全都是幻覺。’赫爾在心底暗自說道:‘只要好好睡一覺,所有的幻覺就都會消失。’
邊想,他邊朝着臥室走去。
當赫爾迷迷糊糊地被小女傭叫醒之後,所有幻覺果然消失了。
和往常一樣洗臉刷牙之後,赫爾一邊翻着報紙,一邊等候着小女傭將早餐端到他的面前。
這時從廚房裡飄出一縷清喬,那是煎雞蛋的味道。
‘可以把煎蛋從火上移開了。’赫爾隨口喊道:‘要不然就太老了。’話音剛落,赫爾自己一愣,他感到疑惑,自己怎麼會知道煎蛋的火候正好呢?他好像從來沒有煎過雞蛋。
才正覺得莫名其妙,早餐已經被端了上來。
‘煎蛋仍舊稍微老了一點,而且鹽也稍微多了那麼一點。’赫爾暗自想到。
但這些都慢舌頭告訴他的,舌頭同樣也告訴他,煙燻火腿並不怎麼樣,麪包也烤過頭了一些。
‘天氣怎麼樣?等一會兒我打算到外面去走走。’赫爾問道。
‘今天絕對是散步的好日子,您原本就應該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您已經將門己關在屋子裡面快半個月了。’小女傭說道。
‘吃完早餐我就出去,你幫我把房間收拾一下,午餐就用不着替我準備了,但是別忘了給狗餵食。’赫爾說道。
赫爾出門的時候,順手牽走了獵狗中嗅覺最靈敏的一頭,沿着高低不平的崎嶇小路而行,赫爾感到有些不習慣,這條路他還沒有從頭到尾走過一遍,以往不是坐馬車就是騎馬。
從他家到南區直線距離只有一公里多,可惜沒有直路,必須繞一下,這樣一來距離便增加了一倍。
走到南區時已經過了十一點,赫爾確認沒有人跟蹤之後,立刻穿過小巷,躲在一個陰暗的夾弄裡面,迅速地換着衣服。
等到赫爾從夾弄裡出來,他已經變成一個看起來有五十幾歲,頭髮和一臉絡腮鬍子全部灰白的老頭。
扮成老頭的赫爾,一手拿着地圖,一手推着箱子,不停地左右張望着,彷彿在察看街道兩邊的門牌號碼。
任何一個看到他的人,肯定都會以爲,這是一個剛剛來到密斯康的外地老頭。就這樣,赫爾堂而皇之的在南區走街串巷,卻沒行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當他穿過一條馬路的時候,突然間,皮箱傳出了一陣輕微得只有他能夠察覺的抖動,緊接着箱子就自動朝另一個方向移動,不過在旁人的眼裡,是老頭在推着皮箱移動。
一陣很淡的焦油味道,從一道牆根底下冒出來,走到近前,不但躲在箱子裡的獵狗聞得出來,連赫爾也能夠察覺。
看了一眼門牌號碼,赫爾從口袋掏出一支油墨筆,在地圖上做了個記號,這已經是地圖上的第六個標記。
地圖的後面藏着一張描畫在透明紙上的礦道圖,把兩張圖疊在一起,互相對照一下,幾乎就能知道,其他那些點的大致位置。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到合適的房子。
所謂合適是指必須在礦道沿線附近,而且必須是底樓,最重要的是必須有人願意出租。
礦道沿線的房子非常多,可惜要同時符合他這三個要求,就沒有那麼簡單了。赫爾轉了這一圈,居然連一個都沒找到,雖然一路上有幾家貼着招租告示,但是都並非底樓。
把三個條件重新想了一遍,後面兩個絕對不可能更改,這樣一來,只能夠放寬第一個條件。
又沿着礦道路線走了一遍,最終赫爾定下了三個地方。
其中最令赫爾滿意的一處,是個隱蔽進出又方便的地方。
那是一條淺巷,房主搭了頂棚,安了一扇大門,這就成了一個簡易的車庫;巷子旁,有一道暴露在室外的消防梯直通頂樓:而頂樓,房主則以鐵皮木料搭了一個有突出陽臺的房間。
赫爾用連同底下的車庫一起出租的要求,租下了那個房間。雖然交了整整一年的租金,他卻相當高興,因爲這裡正是他所需要的隱蔽出入口。
底下的車庫,正好可以用來和礦道相連,不但出入方便,還可以有一輛馬車代步,頂上的房間,也非常適合他的另外一個身份‘黑色熾天使’的行動,那裡高出四周的屋頂,出入也相當方便。
更絕妙的是,這裡是觀察的死角,四周沒有一個地方能夠看到這裡。
赫爾是以用來當作加工作坊的名義,租下這間頂樓的房間,至於另外兩處地方,則全都是以當作倉庫的理由租了下來。
將這三個出入門和礦道挖通,只用了一天時間,而且用不着掩埋那些挖出的泥土,因爲礦道里有足夠的空間可供堆放。
有了這三個隱秘的出入口,做起事情方便許多,即便是白天,也可以躲開那監視的眼睛。
花半天的時間,赫爾大肆採購了一番。
他很快就發現,那兩個倉庫確實可以發揮作用,至於那個作坊,他也有意把那裡當作真正的作坊來使用。
刨子、鑿子、鋸子……全套的木工工具,他買了兩套,一套放在作坊裡面,一套搬到了礦道之中,坩堝、鉗子、小榔頭、銼刀……金屬加工工具,也全部買齊,除此之外,還有諸如刀剪、針線之類的工具,他同樣沒有忘記。
赫爾幾乎是看到什麼就買,所有這一切都經由車棚底下的通道,運進了礦區中的隱蔽所。
一天之內,原本空空如也的隱蔽所,就成了一個綜合型的小加工廠。
有了加工廠,以及各種各樣的工具,又有了能夠躲過監視的隱蔽所,赫爾終於可以放開手腳做事。
當初和穆恩老頭一起進入魔鬼山脈的經歷,讓他明白了一件事情,對於技巧的掌握,決定他能否在叢林法則中生存下來,而設計精巧的工具,則可以令他的技巧發揮到極點。
這段時間非常忙碌,只不過大多是些體力工作,這讓閒着的腦子終於有時間進行思考,他想到以往未曾思考過的事情。
或許是一直太忙,也或許是他比其他人晚一星期接受間諜訓練,且又需要學習對精神力的修煉,他完成訓練離開梵塞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在各地潛伏了一個月,所以他始終和其他的間諜間沒有什麼聯繫。
當初受訓的時候,教官告訴過他,間諜是以小組的形式運作。大多數間諜只知道本小組的成員,而大部分行動也是在小組成員間配合完成,只有一些特別重大的行動,纔會有兩個甚至更多的小組參與。
這種組成方式,固然在行動效率和安全性方面平衡得不錯,但是隻要小組的一個成員暴露,那麼整個小組就凶多吉少。
赫爾卻一直沒有編入任何一個小組,雖然離開梵塞的時候,主管他們這批潛伏者的人,曾命令他向某個小組報到,但是一直以來,他都沒有那麼做。
也正是因爲如此,每一次上面下達命令,都不得不通過那種異常麻煩又繁瑣的方式,相信無論是那位主管還是那個小組的組長,心裡肯定非常不滿意。
赫雨曾經想過,在合適的時候和小組的其他成員聯繫,但是這一次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他最終決定還是做一個獨行俠,儘可能地不和其他間諜接觸。
不知道爲什麼,赫爾覺得其他間諜都不可信賴,他也知道,做出這樣的決定,意味着他必須完全依靠自己,任何行動也都將由他獨自完成。
他的麻煩還不僅這些,作爲一個獨立的小組,他還必須不比其他小組的成績遜色,要不然,他很有可能被當作誘餌,或者某種交換條件犧牲掉。
仔細考慮了很久之後,他確信,無論是對貝魯當局還是對自己人,他都必須留一手。
就像穆恩老頭在魔鬼山脈中,設置了那麼多的隱藏點一樣。
從現在開始,他應該替自己設置一些臨時藏身處和幾條安全的退路,不過最根本的還是增強自身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