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區到處都是晨起的人羣,人們圍在水池旁,洗去最後一絲睡意。廚房裡正在冒起縷縷炊煙,伙伕們忙碌着給士兵們準備早飯,一些巡邏歸來的哨兵正在卸去鎧甲,有的困極了的傢伙連飯都沒吃,就直接一頭栽在了鋪板上。
就在這紛亂但卻平淡的清晨,一棟房子裡卻突然爆出一陣喧鬧聲。那是一棟普通的民居,不過現在都已經被辛迪加的士兵們住滿了。
“格勞德?格勞德?”一名中尉在房子門口喊叫着,“有人見過格勞德和他的小隊嗎?”
“沒有,長官,他們昨天輪值巡夜來着,但我當時睡着了,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出去的。”一箇中士揉着惺忪的雙眼,回答道。
“排在他們後面巡邏的是哪個小隊?”
“是我的小隊,長官,”一個長着酒糟鼻子的老兵在對面的房子門口大聲說道,“我沒見到他們回來,我當時還以爲他們直接回屋睡覺去了呢,就直接帶着我的人出發巡邏去了。”
老兵說的並不是事實,或者說不是全部的事實——他們昨天出發巡邏的時候比以往晚了至少兩刻鐘,這個自以爲佔了便宜的老兵油子就沒有和格勞德交接,徑直帶人離開了。
中尉開始感到有些不對勁,聯繫到昨天阿拉希人的增兵,他知道肯定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幾秒鐘後,他決定親自帶隊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帶上你的人,跟我走!”他指着老兵說道。
“好吧,長官!”老兵哭喪着臉說道。他和他的人都還沒吃飯呢。
他們沿着格勞德小隊昨夜的巡邏路線一路行來。這條路線是固定的,爲的是防止敵人在這幾個街區集結,攻擊上城區的大門。
他們在對角巷和國王十字大街都沒發現什麼異常,但是當他們來到翻倒巷的時候,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巷子另一頭的異常。
天亮之後的翻倒巷已經不像夜裡那麼陰暗,地面上那一灘灘已經乾涸的血跡分外刺眼。由於半個晚上下來,這裡不知過去了幾波巡邏隊,地上到處都是亂糟糟的血腳印。
“格勞德他們應該是在這兒出事兒的!”老兵一本正經的肯定道。就連他的隊員們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特麼的連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中尉沒有理會他,而是仔細的在地上尋找着,幾分鐘後,他在街道旁的陰溝裡發現了半截長矛。這應該是被巡邏的士兵無意中踢到溝裡來的,夜色太黑,他們或許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他彎下腰,把它從下面摸了出來,拿在手裡仔細翻看着。這是一把巨魔獵頭者們經常使用的長矛,長長的矛刃上蝕刻着獨特的巫毒符文,據說這種符文可以使矛刃擁有撕裂敵人靈魂的力量。
“是巨魔乾的?爲什麼?”老兵有些猶疑的問道。按理說,巨魔和食人魔是站在辛迪加這邊的,不應該這麼幹纔對。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阿拉希人的栽贓嫁禍。”中尉小聲的說道,出於謹慎,他並沒有說太多。因爲在辛迪加的高層當中,一直傳說那些巨魔在偷偷的吃人,但由於他們吃的都是阿拉希人的屍體,高層們並不是那麼在意。但是現在看來,這些巨魔的胃口越來越大了。
“快來看,長官!”
就在這時,幾個士兵突然站在前面的街口喊了起來。
事實上,不用他們叫嚷,中尉也已經注意到了地上的拖曳的痕跡,斑斑點點的血跡點綴在這些拖痕之間,想忽略都難。
他們走出小巷,追尋着這些拖痕一路向西,最後來到了阿拉索之塔城區的出口處。
看着這些拖痕消失的地方,中尉忍不住咬了咬牙,他扭過頭,看向同樣滿臉憤怒的老兵。
“派兩個人回去,把整個連隊的兄弟們都叫來,帶上武器,就說是我的命令!”
“是的,長官!”老兵聲音低沉的回答道。他原本臉上油滑的表情此刻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血紅的雙眼和豎起的眉頭,看上去就像一頭髮怒的奧特蘭克山地獅。
傳達命令的士兵跑的很快,大約兩刻鐘後,中尉的副官就帶領着全副武裝的連隊趕來和他們匯合了。在聽完老兵的講述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出離憤怒了。
“血債血償!”
“讓那些綠皮怪物嚐嚐我們的厲害!”
“趕緊行動吧,趁我們的人可能還活着!”
他們在距離阿拉索之塔出口大概有一百多米的街口聚成一團,七嘴八舌的議論着。義憤填膺的他們氣的胸膛都快要炸開了,恨不得立刻抄起傢伙和那些巨魔開幹。
雖然同樣怒不可遏,但是作爲一個軍官,中尉還是保持住了自己最後一絲理智,他打算先用外交手段來解決這個問題,畢竟,食人魔和巨魔現在仍然是他們的盟友。
“我帶一半人過去,你帶剩下的人在這裡等着,隨時準備接應。”他對自己的副官說道。
一行人懷着向巨龍討債的心態——雖然不像食人魔那麼巨大強壯,但長得宛如從恐怖故事裡跳出來的巨魔仍然對人類充滿了威懾力——向阿拉索之塔城區的大門處走去。
事實上,那個看大門的巨魔早就已經注意到了這些聚集的人類,但他根本沒當回事兒,因爲已經很久沒有人類敢踏入阿拉索之塔城區的大門了。食人魔的野蠻暴虐和巨魔的陰險狡詐,足以讓所有人類望而卻步,更不要說還有無數有關這兩個食人種族的恐怖傳說,沒有人願意把自己送上門跳進食人魔的大鍋。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些人類毫不畏懼的穿過大門,朝着他徑直走了過來。
想起今天早上推進城裡的那些人類屍體,巨魔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心虛,雖然那些人肉他一塊兒都沒分到。
中尉敏銳的注意到了這個巨魔眼神中的驚慌,這讓他心裡感到篤定了許多。這下穩了,他們猜的一點兒沒錯——就是這些巨魔乾的!
“我要見奧卡拉爾!”走到巨魔的跟前,中尉面無表情的說道。憤怒的情緒此刻已經完全壓過了他對這個怪物的恐懼,中尉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對他拔劍相向。
“你想從我們的首領那裡得到什麼,人類?”巨魔張開嘴笑着問道,一股子食腐動物的腥臭撲面而來。
“我希望與他談談,以法庫雷斯特公爵的名義。”中尉回答說,事實上,這是個謊言,在來此之前,他並不確定兇手到底是誰,所以也就沒有向公爵彙報。但這並不妨礙他借用一下公爵的名義,他相信如果自己能把被抓走的夥計們——他仍然還心存一絲僥倖——救回去的話,公爵是不會介意這一點的。
“奧卡拉爾不會和你說什麼的,”巨魔邪惡的笑了起來,“他在享用早餐,一頓豐盛的早餐!”
說着,巨魔將手裡的矛刺了過來,不過這更像是一次恫嚇,而不是真要把中尉怎麼樣。他只是想把這些人類趕走,不然的話,他很可能會被奧卡拉爾當做替罪羊送出去。巨魔僕從們就是幹這個使的,在一個巨魔僕從和一個食人魔同胞之間,奧卡拉爾很清楚該選擇哪一個去背鍋。
但是這個人類的激烈反應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中尉迅速的躲開長矛的刺擊,從身側抽出了自己的佩劍,迅猛的削了出去。鋒利的劍刃掠過巨魔的喉嚨,把後者的脖子切開了一大半。
“我再說一次,我要見奧拉卡爾!”他大聲怒吼道,雙眼死死的盯着巨魔,而後者此時已經丟下了手中的長矛,雙手緊緊的握着自己的脖子——這種對於其他種族足以致命的嚴重傷勢對於巨魔來說遠算不上不治之傷,他甚至都不需要巫醫藥劑的幫助就能自己長好。事實上,巨魔之血藥劑的名字就是來源於巨魔們幾乎能斷肢再生的超強自愈能力,雖然這種用跌打草和石南草煉製的治療藥水跟巨魔的血液一個銅板的關係都沒有。
“帶我去他那裡,或者我會殺掉你,然後自己去尋找那些願意帶我去的人。”中尉舉起了佩劍以強調自己的語氣,沿着劍刃滴落的鮮血讓他的話平添了許多說服力。
這個威脅起到了作用,無法發聲的巨魔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但是這個平常輕而易舉的動作帶來了一場悲劇。
巨魔的腦袋向後仰起的時候——可能是想離中尉的劍刃遠一點,他的這個動作有點大——那道巨大的傷口宛如一張嘴巴一般被撕裂開來,隨着喀的一聲輕響,他的頸骨一下子斷掉了,只剩下後頸梗的一溜兒皮還連接在腦袋與肩膀之間。
“呃……”中尉一下子呆住了,他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他原本只是想要個說法,並不打算和巨魔們撕破臉來着。但是現在看來,一切都已經不可挽回了。
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就是這個完全就是一次意外的流血事件,拉開了一場大混亂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