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熊在場邊變回了人形態。
暗夜精靈強撐着給自己施展了一個治療之觸,但這傷口太大了,稍微有點合攏的跡象就再次崩開了。鮮血如同泉水一般從他身側的傷口中噴射出來,洇溼了一大片地面。他把一顆碧綠色的生命之樹的種子塞進傷口,然後回春術、生命綻放、癒合、治療之觸,幾乎所有他能使用的治療法術都被他釋放了出來。
好吧,幾乎是一個照面,德魯伊就失去了戰鬥力。短時間之內,迪亞戈要靠自己面對這個恐怖的敵人了。
迪亞戈毫不猶豫的再次開槍,然而秩序競技場的年度金冠比他以前見過的所有敵人都更強大。高羅什嫺熟的閃避着,他走的是不規律的“z”字形——獸人在這裡遇到的對手當中不乏矮人火槍手,並不缺乏對付這種武器的經驗。
子彈打在岩石牆壁上,濺起一片片火星。
迪亞戈又一連射擊了五次,其中甚至使用了兩次奧術射擊,但不是未命中就是被獸人用斧面撥開了,這個獸人的攻擊像戰士一樣兇猛,但閃避卻像盜賊一樣靈活,他甚至避開了一個迪亞戈悄悄佈置在地上的冰霜陷阱。
迪亞戈感到自己的心漸漸變得冰冷。死亡的陰影彷彿頭頂的岩石穹頂的陰翳一般籠罩在他的頭頂,他還是第一次感到這種死亡漸漸迫近,但卻無力掙扎的絕望。他知道自己必須做出一些改變了。
想到就做,迪亞戈馬上決定改變打法,他透過槍機將法術能量注入到子彈內部。這還是他第一次使用這個技能。
“我會成功的!”他在心底對自己說,然後他扣動了扳機。
槍響了,熾熱的子彈噴薄而出,但就在這時,伴隨着“叮”的一聲,迪亞戈驚駭欲絕的發現,一個空彈夾從彈倉裡跳了出來。
子彈,終於打光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獸人戰士能從獵人驚慌的表情上判斷出來,戰局正在發生某些對他有利的改變。他獰笑着發起來了衝鋒,在他看來,那呼嘯而來顆子彈沒有絲毫威脅。事實上,也正如他的判斷,當他衝到第二步的時候,那子彈堪堪擦過他的耳側,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顆子彈會射在競技場的牆壁上,如果再高點的話,沒準會擊中某個倒黴的觀衆也說不定。
但是,意外總是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發生。就在子彈與獸人擦肩而過之時,子彈中蘊含的法術能量猛的爆發了出來,一圈劇烈的震盪波向四周擴散着。獸人的頭部明顯被籠罩在了這圈振波的範圍內。就在他的身體內部,某些器官也隨着這振波開始共振了起來。他感到一陣噁心,忍不住一陣頭暈目眩。
獸人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看上去已經失去了戰鬥力。但迪亞戈知道,獸人永遠不會這麼簡單就會繳械投降的,他飛快的掏出一個新彈夾,向彈倉內填去。
就在這時,一聲巨大的咆哮雷鳴般響徹整個競技場。周圍看臺上的黑鐵觀衆都被嚇了一跳,他們戰戰兢兢的伸長了脖頸,試圖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trk’hsk!”獸人狂暴的呼喊道,他交擊戰斧,一道猩紅的紅色光環從戰斧上的獸人符文中擴散開來,把獸人戰士籠罩在其中。
他的身體完全變大了一號,雙眼也變得血紅,他搖晃了一下腦袋,彷彿要擺脫大腦劇烈震盪帶來的不適。在下一刻,他那猩紅的雙眼捕捉到了目標。
“蛆蟲!”他怒吼着向獵人衝去,比以往任何一次衝鋒都要迅猛。
這個時候,迪亞戈甚至還沒換好彈夾呢。
他果斷的放棄了填裝彈夾,把步槍向前擲去,試圖阻止一下敵人的靠近——他連把這支珍逾生命的武器揹回肩後的時間都沒有了。他垂下右手,向大腿外側的手槍摸去。
但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獸人戰士只一磕就磕飛了丟過來的步槍,揮舞着戰斧撲倒了他的眼前,他臉上的肌膚甚至都能感到那鋒利的斧刃上針刺一般的寒意。
但這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瑪斯雷的法術支援趕到了。暗夜精靈丟下了仍在嘩嘩流血的傷口不管,衝着這邊施展了一個德魯伊法術——這是他所有法術裡面施展速度最快的一個了。糾纏根鬚本來是需要施法時間的,但這個德魯伊法術的羣體版本卻是瞬發的。
瑪斯雷之前在地面上丟下的藤蔓種子在這個法術的激發下萌發了,一大蓬章魚觸手一般的藤蔓翻滾扭動着突然出現在獸人腳下,纏住了他的左腳。雖然連半秒鐘都沒堅持到,就被高羅什用蠻力扯斷了,但獵人已經靠這短暫的瞬間翻滾着躲開了獸人的攻擊。
獸人戰士斬空的戰斧猛地砍在地上,濺起一溜兒火星。但就在他揮舞着右手的斧頭,再次發起攻擊之前,一團橘黃色的猛烈槍火如同跳躍的熔岩一般出現在他和獵人之間。
雙方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避無可避的高羅什只來得及把斧面擋在自己胸前,但這絲毫無益於改變他的命運。那顆12.7毫米口徑的大威力手槍彈帶着巨錘般的動能轟擊在斧面上,只一擊就打斷了那把瑟銀鍛造的巨斧,然後帶動着兩段碎斧向他胸口拍去。他的身體因爲這巨力而向後仰去,他忍不住“呃”的哼了一聲。
他聽到自己的肋骨發出一聲“喀”的悶響,那實際上是幾根肋骨同時斷裂的聲音,只是聽起來只是一聲而已。但是這還沒完,一切纔剛剛開始。
迪亞戈左手用力壓住右手手腕,以控制槍口的跳動,右手食指則接連不斷的扣動扳機,連續擊發。在這有些昏暗的地底世界裡,那支轟鳴的手槍就如同一道雷霆,一次又一次閃耀在競技場的中央。
硝煙幾乎完全籠罩了兩個人。緻密火藥粉就這點不好,它的威力夠勁,殘渣也少,就是發煙量太大了。
但迪亞戈能聽到子彈擊中人體的沉悶聲音,他扣動扳機,直到最後射光彈巢裡的最後一顆子彈,擊錘敲擊在空彈殼上,發出“咔、咔”的輕響。
迪亞戈仍然沒有放鬆警戒,他把手槍插回到槍套上,然後從肋下拔出刺刀,緊緊的握在手中。不過說實話,如果高羅什沒死的話,迪亞戈並不認爲自己還有什麼招架之力。他從來沒有以這種射速使用過m500,他感覺自己的雙手已經被後坐力震的麻木了。這還是穿越後的身體,如果是前世地球人的標準,開一槍就會手腕挫傷的。
但幸運的是,當硝煙漸漸散去,迪亞戈看到那獸人已經倒下了。這個獸人戰士胸口至少被打中了三槍,那件鎖甲完全沒有起到防護作用,和他的整個前胸一起被打出了一個巨大的破洞,這種傷勢,即使是一頭魔暴龍都活不來的。
競技場內一片寂靜,黑鐵觀衆們目瞪口呆的看着場內,彷彿仍然不敢相信這個結果,在他們的記憶裡,這個強大的獸人戰士就像黑鐵般堅硬,寒冰般無情,彷彿永遠不會戰敗一樣。漸漸的,一些噓聲就像蜜蜂的嗡嗡聲一樣響了起來,但更多的是咒罵和呵斥,伴隨着它們的是雪花一般紛紛落下的被撕碎的賭注收條。
迪亞戈聽到他們出來時的那個小門再次被打開了,裁決者格里斯通從裡面走了出來,現在是他宣佈勝利者的時間了。
不過迪亞戈並沒有關注這個老矮人在說什麼,他快步向德魯伊奔去。他現在只希望自己的夥伴還沒有因爲失血過多而死。
但出乎他的意料,暗夜精靈的傷勢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嚴重。那道傷口只是看起來恐怖,但巨熊厚實的皮毛和肥厚的脂肪層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斧頭的威力,沒把他一斧兩斷。在德魯伊法術的治療下,那道頑固的鋸齒形傷口終於停止了流血,正在被萌發的生命之種粘合到一起,但由於失血過多,瑪斯雷看上去臉色非常灰白。
“怎麼樣?”迪亞戈關切的問道,說實話,剛纔如果不是德魯伊及時支援,他恐怕已經被高羅什砍成肉段了。
“還好。”瑪斯雷有些疲憊的說道,他有些羨慕的看着迪亞戈腿側的m500,這把手槍的威力是如此巨大,即使高羅什這樣的戰士都難以抵抗它的近距離轟擊。如果不是不允許佩戴金屬製品的德魯伊教義,他非要迪亞戈也給他造一把不可。
“我得說,乾的漂亮,夥計!你救了我們兩個!”他把手搭在迪亞戈肩膀上,小心翼翼的扭了扭腰肢。他很彆扭的扭着頭,勉強看到後腰處的傷口已經收攏了,最表層的皮膚甚至都已經癒合,一條巨大的瘢痕如同蚯蚓一般攀附在他紫色的皮膚上。但是他知道,這只是表象,傷口內部的癒合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還是離開吧,我感覺我已經可以動彈了,而且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會兒,處理一下傷口。”
他虛弱的說道。他的衣服被豁開了一條大口子,整個背上都涼颼颼的,而且被鮮血濡溼的衣服粘嗒嗒的貼在身上,很是難受。
“我的榮幸,哥們兒。”迪亞戈微笑着說道。他從地上撿回了自己的步槍,心疼的仔細檢視了一番,幸運的是,步槍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壞,除了槍托上那道半指深的斫痕,事實上,如果不是這槍托被瑪斯雷的德魯伊法術處理過,早就被砍成兩半了。
他們往通往競技場上層的那道小門走去,路過獸人戰士的屍體時,他們在他那沉重的屍體邊停留了一下。這個獸人戰士顯然是個有故事的人,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包括他那追尋力量的一生。身形高大的他安靜的躺在在決鬥場上,佔了很大一塊地方,死後甚至顯得比生前還要龐大,但卻沒有在這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跡,就連汩汩流出的鮮血都被身下的黃沙完全吸收了。
站在屍體旁邊,迪亞戈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一次完全是看走了眼——這個獸人一身拼湊出來的雜牌裝備裡,唯一還能入眼的就是腳上那雙他本來以爲不是什麼好貨色的高腰靴子。這雙靴子黑黝黝的,一點都不起眼,就連上面嵌鑲的鱗狀甲片都是做過啞光處理的,迪亞戈看了幾遍才辨認出這是雙精良品質的鎖甲靴子。野蠻角鬥士護脛,這雙構思巧妙的靴子迪亞戈即使在前世也聽說過它的名字,獸筋編織的柔軟而耐磨的靴底可以保證走動時的寂靜無聲,而地行龍皮製作的靴幫、靴面和靴腰上魚鱗般層疊的秘銀甲片卻可以保證它既堅固又輕便。
迪亞戈擡頭看了看,周圍的觀衆顯然已經不怎麼留意競技場裡的情況了。他們有的在去廁所,宣泄剛纔緊張刺激的角鬥給膀胱帶來的壓力,有的在取出攜帶的食物,大快朵頤,有的在閉目養神,等待下一場角鬥的開始。說實話,在炎魔的高壓統治下,他們更需要的是在競技場裡發泄生活中的鬱悶與壓力,而不在意孰贏孰敗。哦,當然,那些下了注,紅了眼的賭徒們除外,他們當中的許多人仍然在破口大罵。
迪亞戈把腳湊到獸人腳邊比了比,尺碼居然差不多。他毫不猶豫的彎下腰,把那雙靴子從獸人腳上脫下來,換到了自己腳上。說實話,他腳上那雙靴子經過漫長的旅途,都已經磨出洞來了。
但在兩個人進入小門之前,格里斯通追了上來,頒發給了他們兩個角鬥士徽章。迪亞戈儘量控制自己的表情,使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激動,但實際上,他的表現並不恰當,暗夜精靈那副激動到癲狂的表情纔是正確的,因爲對於一個囚徒來說,這是他們通行暗爐城的唯一憑證,能使他們在這個城市裡擁有有限度的自由,難道不值得狂喜嗎?
不過裁決者格里斯通並沒有起疑,他的事兒還多着呢,如果監獄那邊不能及時送死囚過來,他恐怕得安排角鬥士們內戰了。
迪亞戈他們並沒有與忙的焦頭爛額的裁決者過多的寒暄,轉身往小門內走去。實際上,格里斯通看上去巴不得他們識趣的趕緊離開呢。
“自己找個地方呆着,這座城市有的是空房子。”他衝着冒險者們的背影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