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昊帶着那個女人回來,是秋天的末尾,深秋的風格外刺骨,那個女人的高跟鞋發出清脆的聲音,就像李星辰的手砸在鋼琴鍵上發出的聲音一樣,可這好聽的聲音和這個家格格不入,媽媽的鞋永遠不會發出這樣的聲響。“閨女,這是你李柔阿姨。爸爸之前和你說過的,你還記得吧?”李星辰的手離開琴鍵,“哦,我記得。李柔這個名字。”她更好像在說我纔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李昊有點生氣,剛想開口說點什麼,李柔就抓住了他的衣袖,使了個眼色,自己輕柔的走到鋼琴邊。“星辰,總是聽你爸爸提起你,說你鋼琴彈得特別好,而且學習也特別好。這大週末的,你還在家練琴……”“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琴譜,。”李柔準備好的話都被噎回了肚子裡。“星辰。”李昊叫了李星辰的名字。李星辰擡起頭看了看她的爸爸,然後仔細看着眼前的這個女人,長頭髮,鵝蛋臉,很白,眼睛也很漂亮,看上去很年輕,如果自己在街上見到她會叫她姐姐,突然她被那鮮血般深紅的口紅刺痛了眼睛,“是你哦,原來是你。”李昊和李柔都一頭霧水,不知道怎麼回事,“你塗的口紅和我媽媽葬禮那天一個人的很像。”“哦哦。”李柔不好意思的抿了一下嘴,“還有,你的香水也很好聞。”“星辰。”“爸,我不舒服,今天的晚宴就不和你們一起了。”說完收起琴譜就跑上樓去了。“閨女 ,閨女。”“李昊,別叫了,別勉強孩子,她還不願意接受我。我們再等等。”李昊拍了拍李柔握住他的手。
那個香水味不是她媽媽的,她早該想到的,媽媽很少用香水的,而且味道很淡,媽媽早就知道了吧,可她還是表現的那麼快樂,媽媽,你恨他嗎?
這個月的摸底考成績出來了,李星辰第一名,並列第一名高幸川,在拿到成績單的那一刻,李星辰有些意外的看着高幸川,高幸川開心的笑着,那麼真誠的開心,不是皮相表演的開心。那個笑容是自己以前也有的,她好像被那個笑容感染了,也開心的笑了。“星辰,這回你可有對手了。”“可不是,星辰,你這第一名可要不保了。”“第不第一又能怎麼樣呢。”李星辰的笑容一閃即過。晚自習的時候學校突然停電了,“嗷嗷。”“奧奧奧。”大家一起起鬨吵嚷起來。李星辰覺得手被碰了一下,“別吵,大家坐好。”化學老師組織着秩序。過了沒一會兒,就恢復了供電。“唉~”“切~”大家都發泄着自己的不滿。李星辰悄悄地打開這張紙條:我不會和你爭第一的。她笑了,擡起頭朝高幸川看去,迎上他真誠的目光,她好喜歡他那開朗又似曾相識的笑。
晚自習結束了,住校生都回了宿舍,走讀生都揹着書包往校門口走,學校門口有好多家長,有騎着電動車摩托車等的,有騎着自行車等的,也有少數開着小轎車等的,畢竟那是個小轎車還不是每個家庭都可以消費的起的年代。李星辰看着這一幕出神兒,想起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爸爸媽媽一起接她放學的樣子,他們曾經多麼幸福啊!可惜只是曾經!高幸川揹着書包站在李星辰的背後不遠的地方,“李星辰!”星辰回過頭去,看見了那個說不會和她爭第一的男孩兒,“高幸川。”“你看什麼呢,這麼出神兒?”“哦,沒什麼。”“你不說我也知道。”“知道什麼?”“沒有人來接你吧。”李星辰停下了腳步,愣在原地,她的心思被戳穿了。她啞口無言,覺得自己憤怒又難堪,“李星辰,你別生氣,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也沒有人接而已。”李星辰的眼淚應聲而落,眼淚越流越多,她的肩膀開始抖動,她媽媽死後,她從沒在誰的面前哭過,而如今她似乎看到了那個和她一樣孤單的靈魂,可不同的是,他還是那麼快樂陽光,他有什麼訣竅呢?變得快樂的訣竅。“星辰。”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拍着,李星辰抹了抹眼淚,低聲說了聲謝謝。“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兒?”“你送我??”“嗯,我一個大小夥子不怕黑,再說我家也不遠,我先送你,你家在哪兒?”“我家在皓月府。”“皓月?別墅區?”“嗯。”“好吧,那不遠,學校東邊,走吧,我們順路。”“你真的送我?真的順路嗎?”“當然了。你以爲我爲了送你說謊嗎?皓月我知道的,你忘了我說的高家豆腐了嗎?離得很近哦。”“哦,我想來了。”“走吧,我有車。”“你有車?”“對,自行車!我帶你!”坐在自行車後座的李星辰感覺自己的心也像雙腳一樣騰空了。她的心彷彿找到了着陸的母港。
賈寶玉說這個妹妹我見過的,我以爲這是文學戲劇性的巧合,然而,現實卻遠遠超越了這種巧合,那些如猛虎一般兇狠的人,也會無理由的只順服某一個人,高幸川也一樣,他無需任何理由,發自內心的接受這個女孩的一切,他無法控制,他就是會這樣對她,獨此一人。不需理由,不需思考,不會猶豫。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都一起回家,高幸川的自行車後座比奔馳車的後座更讓她有安全感。他們約好週末一起去海灣公園玩,這兩個有些相似的靈魂慢慢靠近,像是彼此救贖,一起逃離某種可怕的災難過往。他們開始交談說自己的心事,原來,高幸川也沒有了媽媽,甚至沒有爸爸,他那個做豆腐的爸爸是他的養父,他出生不多久就被遺棄了,他的養父早上去給飯店送豆腐,在路邊的草叢裡發現了他,把他帶回家撫養他長大。他小的時候養母去世了,他就和養父相依爲命。李星辰聽着這離奇悲涼的身世,問了一句;“你恨她嗎?”“我...我不知道。”“你想再見到她嗎?”“我也不知道,我和我爸過得很好。我只想好好學習,到時候考一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讓我爸也享享福。”“可是我恨他!”“恨誰?”“他要結婚了。”“你爸?”“幸川,我要有新媽媽了,那個房子裡,我媽媽的靈魂會被趕出去,無處可依。”“星辰,不會的,那裡永遠是你的家。你不走沒有人能趕走你,只要你永遠不允許別人傷害你,別人就永遠無法傷害你。”“幸川。謝謝你。”“星辰,我們回去吧。”
婚禮的白色像極了媽媽葬禮那天的白色,唯一的不同是人們臉上的笑容,可是又好像沒有什麼不同,這皮相背後是哭是笑誰能分得清呢,還有那鋪天蓋地的純白色,它真的會永遠純白嗎?爸爸臉上的笑和媽媽結婚的那天也是這樣嗎?還是更燦爛呢?媽媽,你有沒有哭?你恨他嗎?你會原諒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