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江淮在看見沈夫人的來電時,第一個反應是掛掉。
從前,她經常打電話做說客,要他各種哄沈月珊開心,時不時插手他們的夫妻關係。
現在,沈月珊死了。她依舊不依不饒地打各種電話,要他替她女兒報仇。
他所剩不多的耐性幾乎要被耗盡了。要不是沈月珊還在頭七,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絕,他真的會掛斷,而不是接聽。
然而,當他聽見沈夫人張皇失措地說沈國豪中風時,一個想法從他腦海一閃而過。
他用最溫和,穩定人心的聲音說,“媽,不用擔心。我馬上來。”
把工作事宜簡單的交代給助理後,他就飛車趕往沈家。
剛好他到沈家時,私人醫生已經診斷完畢,準備走了,整個房間裡只有沈夫人一個人守在沈國豪的牀邊。
聽見開門聲,沈夫人一下子把視線轉到了門口的人身上,不等他開口問,就先哭哭啼啼地喊道,“江淮啊,這可怎麼辦?珊兒剛走,她爸,她爸就這樣!”
他輕輕關上門,緩緩踱步走到屋內,在牀邊坐下,眉目平和沉穩,低沉溫柔的嗓音自脣角溢出,“媽,爸是怎麼了?醫生怎麼說?”
“之前,我聽你的話,沒把月珊的事情告訴他,怕他受不住。結果,我今天不過是走開一會會功夫。沈利豐那個混小子就嘴碎地居然跑來問老沈,珊兒什麼時候辦喪,吃酒席!你說說,老沈剛做完手術,能不被刺激嗎?”沈夫人那個氣呀,邊哭邊咬碎了牙,“醫生都說了,他這是年紀大了,還天天爲了公司裡忙的身體就被掏空。惹了一身病,卻不好好養身,現在情緒波動太大,一下子邪風入體,怕是……難治了!”
“這麼嚴重?”譚江淮劍眉微攏,不太相信地靠近沈國豪輕聲喊道,“爸?你還好吧?能聽得見我說話嗎?”
“嗚,嗚,嗯……”沈國豪的眼睛不復往日的精光,暮氣沉沉的。口舌歪斜得連話都說不清。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看他這幅這樣,沈夫人剛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留了下來,“哎呦,這是造了神孽啊!珊兒沒了,老沈又出了事,我一個婦道人家,無依無靠的,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不如跟着去了算了!”
沈夫人的話在譚江淮的腸子裡滾了再滾,等算盤的打好了,他雙眸驀地一緊,身子微微前傾,雙手扶在她的肩頭,軟言寬慰,“媽,你別這麼說。爸只是病了,遲早會好的。你要想不開,跟着病倒了,誰照顧爸?你不要說你沒有女兒,無依無靠,你還有我這個兒子啊!
我自幼喪母,我爹……你也是知道的。和月珊結婚後,你們二老對我們的關懷,我一直謹記在心。所以,私心裡,我也一直都把你們當做親生爸媽看待。現在你這樣,我也難受。”
沈夫人聽了這番話,心裡頓時暖了不少,擦了擦眼淚,“好孩子,媽知道你孝順。”
“所以,媽,這個時候你更要堅強。千萬不能讓有心人趁機而入。”他目光堅定,直直看着沈夫人。
沈夫人愣了愣,有些意外,“有心人?什麼有心人?”
“媽,你想想,爸剛做過手術的事情,沈利豐能不知?他知道了,還跑去說這些,不是存心要逼死爸嗎?”
“這……”像是被巨石擊中,沈夫人臉上頓時煞白如紙,眼神飄忽滿是不敢置信,“這不至於吧?他再是混賬,也就沒腦子,嘴巴快,有點好吃懶做,人倒心腸不壞。不至於藏了這樣的心思。”
“媽,知人知面不知心!畢竟,他可是良辰集團股份第二多的人,也是爸的堂弟!以前,有月珊在,他沒起歪心思正常。現在月珊不在了,爸若走了。你又從來不管公司裡的事情。良辰集團可不就是他一個人的天下了?”
“這……”她已經是信了三分。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譚江淮脣角微勾,嘲諷一笑,“你可以不信我說的,但凡是要留個心眼才行。爸現在這樣,你看好了,不出三天,董事會就要召開會議,重選總裁的位置了。可能不僅總裁,其他的一些崗位上的人事也會有變動。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沈夫人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那個沈利豐沒事,怎麼就跑來關係珊兒的喪事!
想到良辰集團裡,還有不少肥差的崗位都是她的親戚戶掛名,萬一真被換人了,那她孃家的利益都有影響。
想到這裡,她的嘴脣泛白直哆嗦,抓着譚江淮的衣襟問,“那可怎麼辦?”
“沒關係,媽,珊兒的股份作爲遺產,我也有三分之一。到時候,我會出席股東大會,在那幫襯着你。決不讓他欺負你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婦道人家。”
“好。那就好。還是你考慮的周到。家裡,果然還是要個男人。”
“只是,我的股份不多。可能到時候未必有發言權。”
“沒事,沒事。珊兒的股份,本來就是他爸給她的。我們做父母的,哪裡會要她的遺產。你都拿去好了。”
“這怎麼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可是我半個兒子。珊兒沒了,我們將來還指望你養老呢。”沈夫人說到這裡,拉着江淮的手不放,“江淮,媽心裡沒啥盼的了。就希望害死珊兒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那個賤人,不僅有譚少慕護着,我看那個張澤川也是她靠山。本來還指望珊兒他爸能爲珊兒報仇。現在只能看你了。珊兒一心對你,你也不忍心看她含冤而死吧?”
“媽,你放心。月珊的仇,我一定會報的。只是,現在時機不對。”
“時機?要什麼時機?”
“我現在剛回譚家,譚氏集團也都還在我哥掌控下。我現在拼不過他。只能慢慢來。”
“不。我等不起。”沈夫人瞪大眼睛,赤紅而視,“江淮,你要是怕實力不夠。我就把我手上的股份都給你。由你領導良辰集團。我不信,這樣還鬥不過譚少慕和何幼霖那對賤人!只要你有心幫珊兒報仇。你缺什麼,媽都幫你!”
譚江淮點了點頭,在看不見的陰影處,面露微笑。
……
下班後,走出公司,何幼霖望了望頭頂的碧空,萬里無雲,可心裡卻說不出的鬱悶。
她沒有開車,也不想打車,只是沿着街道的梧桐樹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江邊,一個人吹冷風。
“你在這裡做什麼?”一道低沉的那聲從背後傳來。
何幼霖轉過身,看見車水馬龍,來去如彩河的車流裡,一抹如孤鬆般英挺的身影站在霓虹輝映的光影裡。
是蕭一情。
她沒說話,又轉身看回江面。
蕭一情又走了幾步,來到她身邊,半張臉隱在黑暗裡,看不清五官,輪廓卻十分清晰。他下頜緊繃,像是刀刻一樣俊美。
從前,她或許對他有三分好感,七分同情,也想過和他交個朋友。可北海道一行,他的高深莫測,別有居心都深深叫她警惕。
所以,回國後,她不想和他有太多牽扯。而他居然一手促成她接下《花顏》的工作。
他三番幾次的接近她,到底是爲了什麼,她懶得想。
可看他現在這麼不識趣的湊上來,她又忍不住諷刺,“怎麼,這次相遇,又是巧合?”
蕭一情側目看了她一眼,微揚了揚脣,給了一個爽快的回答:“從你離開公司起,我就開車跟了你一路。只是你太呆,沒發現。”
她牙齒輕咬着一側脣角,皺着眉頭,“你找我幹嘛?”
“你爲什麼不接《花顏》的工作?”
“你消息倒是挺靈的。”她嗤之以鼻。
“薛彩寧昨天就找上製作方,提供護照,拿工作行程表。我卻是今天才從導演那得知,你主動棄權,不去臺灣工作。這也叫消息靈通?”
“什麼?我明明今天才決定不去的,怎麼薛彩寧昨天就找……”何幼霖頓了頓,漸漸眯起眼。
一個她一直想不通,張澤川怎麼也不肯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似乎有了答案。
是啊,她早該想到的。
從前,張澤川或許是真心要捧紅她,超越薛彩寧,來打臉薛彩寧的跳槽行爲。
可是,現在薛彩寧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而她卻什麼都不是!
他怎麼可能還會一如當初那樣,盡心盡職地爲她的職業生涯鋪路?
她疲倦的閉上眼。這種被人捨棄,背叛的感覺,實在糟糕。
蕭一情心細如塵,她只說了半句話,便猜出她拒接電影的行爲應該不是出自她的本意。
“你甘心嗎?”他如撒旦般誘惑的聲音在暗夜裡格外清晰,“甘心,這個工作拱手讓人?”
“不甘心,又如何?”她緩了緩,蠕動着被江風吹乾裂的脣瓣,“我已經答應讓出這個工作了。而且,我和薛彩寧之間,張澤川選擇了她。只這一條,我就輸了。”
“沒關係。只要你想奪回這個工作,我就會幫你,讓薛彩寧主動放棄它。”沉穩有力的聲音,讓人聽了就不由相信他。
“你爲什麼要幫我?我聽說,我這個工作,也是因爲你的關係,才內定的?”何幼霖轉過身,眼睛聚焦在他的臉上,等着他的解釋。
“幫你,很簡單。因爲,我利用過你。讓言熙搭上了慕少。現在雲翳和譚氏集團的合作上了正軌。我想投桃報李。”
“只是這樣?”她挑眉,目光滿是懷疑。
“當然,我也有我的私心。”
“什麼?”
“節目裡,我說的是實話。花秀恩,和我的女朋友很像。我不希望由薛彩寧那種人來配音。”
說這話時,他笑得溫柔而多情。一點都不像她認識的蕭一情。
“如果真是這樣,你更不應該找我。”何幼霖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看着江的另外一邊,燈火闌珊,萬籟俱寂,“張澤川說我火候不夠,能力不足以配音這個角色。”
蕭一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輕輕笑了笑,“你還是那麼好騙。”
“什麼?”
“我雖然和張澤川不熟,但是他的處事作風,還是有所略知的。他若是覺得你不適合,一開始就不會幫你物色這個工作。”
何幼霖一聽,十分在理。自己是自卑,當局者迷。
想到薛彩寧居然打親情牌,無恥的要奪她的工作。
何幼霖就不想妥協忍讓了,擡眸問,“你準備,怎麼讓她主動放棄?”
自己不去臺灣出差是一回事,被人搶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