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愛芬訕訕地拾起了話端。“哎,現在孩子大了,都不由娘了。表姐,你也別太難過了。”
只是這話說的多少有些言不由衷,甚至隱約間似乎還有些慶幸的成分在其中。
魏琳那邊口氣雖然有些消沉,但是語氣卻始終平緩。“或許當初真的做錯了。”
關愛芬因爲魏琳的話,不覺地就想起了十年前的舊事來。直到現在,她還能清晰地回想起當初魏琳作出決定時的決絕來。很難想像,那樣溫柔如同絲薄的女子卻會如此果斷不帶任何猶豫地做下決定。對方明明是她最最疼愛,疼愛的超過了生命的兒子,她卻可以狠下心腸來將他送出國,並且“勒令”他永遠不能回來。真的可以用決絕來形容吧?反正關愛芬自認是做不到的。
“表姐,你別想不開心的事情了,墨墨回來也總是好事情了。這樣吧,也不要表姐請客了,還是由我們做東,請你們全家一起出去吃飯吧。擇期不如撞日,就周天吧。”
和魏琳約好了時間,確定了地點,她這才放下了電話,放下時卻看到自己的老公站在門口看她,彷彿是研究着她的表情。
她不滿地說:“怎麼了?我做的不對嗎?墨墨回來了,大家一起吃飯有什麼不好的。”
“你這樣做,科科不會不開心的。”
“他都讓我不開心了,我還要管他幹什麼?再說了,就是把原來的家庭聚餐擴大化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關愛芬擺明了就是要和兒子相中的女人戰鬥到底了。“還有,不許你和他說,要不然我和你沒完了。”
陸亞明豈會不知道妻子的那些小九九,她不過就是想在一種更大的場合中讓那個女孩子難堪,然後讓她知難而退罷了。
“你這樣,沒有用的。”
“有沒有用,也要等出結果了才知道。”
妻子在那裡虎視眈眈地,一副如果他告密了就要找他拼命的態度,陸亞明左右權衡之下,不好得罪已經失去了理智的妻子,只好先退讓一步了。當然退讓的最主要原因是,他知道兒子的脾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個性豈是關愛芬這一點點的挫折可以打磨他的。到時候,只怕會讓陸科更加鐵了心要去做。
***
從確定見面日,到確定見面地點,再到修改見面地點,蘇白雖然不知道陸科家裡產生了怎樣的風暴,但是多少能夠猜出一些端倪來。
但是,她並沒有去進一步詢問陸科到底怎麼了?一方面是因爲相信陸科,一方面卻是因爲葉彎的一個電話。因爲
一個電話,得到了一個信息,然後她的心就再也不能平靜下來了。
蘇蘇,知道嗎?陳墨回來了,我看到他了。他問我要你的聯繫方式,不過我沒有給。
他回來了?她該知道嗎?她怎麼可能知道,因爲是再也沒有關係的人了,怎麼可能知道。
蘇白站在陽臺上,看着緩緩落下的太陽,血紅血紅的塗滿了遠處的梧桐樹樹梢上的葉子,還有梧桐樹邊的房舍。在遠處,是黃浦江,黃浦江上已經插了很久的鋼筋混凝土終於有了長高的勢頭。這橋樁子插了多久了?少說也有五年了吧?蘇白看的都快要神經麻痹了,自從區政府從老閔行搬到了莘莊之後,他們這片發展就呈現每年遞減的態勢。不過,總算是看到頭了。據說,大橋會在2011年造好,同時完工的還有輕軌,如果真的能夠這樣的話,滯緩發展了二十年的閔行也終於可以迎來了自己的春天了。
白未來最近得到了小道消息,說他們這塊將要造成濱江花園,就類似於外灘對岸濱江大道那樣的規模。如果消息確實的話,他們的舊房子就可以拆遷,然後住上新樓了。說那句話的時候,她還在和林端午談戀愛,白未來原本的意思就是如果拆遷了之後,就讓她和林端午住在新房裡面,而她就一個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如果再不濟,就住在養老院去。聽了這話,當時的準女婿林端午自然是高興不已,但是蘇白卻當場翻臉了。後來,林端午反饋道,還從沒有見過蘇白發過這樣大的火。
那時候,還是和林端午一起,而不到一年,幾乎把所有的事情都經歷了個遍。確定結婚,婚變,失戀,再次戀愛,而如今,失蹤了十年的人卻突然地回來了。不,不該說是失蹤,應該是橋歸橋路歸路纔對。
人生有時候就和市政計劃一個模樣,會突然之間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了,絕對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又或者是白白地做了無用的計劃。
在那個電話中,葉彎這樣問她:“要不要去見一面?”
“你覺得,我們該見面嗎?我們是能再見面的關係嗎?”蘇白的語氣,幾乎稱得上完美的平和,平和的反倒讓葉彎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傻事。不過很快地,葉彎就知道了,越是平和,就說明越是嚴重,蘇白向來就是這樣的。
蘇白和陳墨的愛情,葉彎是知道始末的,除了那個莫名的結局,和之後一些類似於尾聲的後綴外,葉彎全都知道。
如果是幾個月之前,葉彎或許不會對蘇白說起這件事情,因爲她覺得經過了那麼多年的蘇白肯定早已經忘記了
陳墨。既然是不記得的人物了,再說起來也沒有任何的意義了。可是,現在葉彎卻不敢保證了。那個春天的黃昏,蘇白蒼白的容顏徹底地嚇住了她,原來女強人一樣的蘇白也有那樣柔軟而痛苦的一面。而這份痛苦,從十年之前就開始積壓了,只爲了那個叫做陳墨的少年。
十年,滄海變作了桑田,昔日明媚的少年成了衣着華貴的成功男士。而蘇白,卻依舊還在十年之前的桎梏中。
即使,新的戀愛讓蘇白面色紅潤,即使新的愛人讓蘇白多了笑容,可是陳墨於她而言,仍然是一個不可觸摸的傷口。所以,葉彎無從選擇地告訴了蘇白這個消息。
無論痛苦,還是歡喜,這個消息必須由她自己去親自消化。只有真正地走過了過去,纔可以繼續幸福。葉彎希望看到蘇白幸福,而無論這個幸福是由誰來帶給的。
那個電話到底如何結束的,蘇白有些不清楚了。只是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就已經站在陽臺上,迎着滿眼的紅霞了。
蘇白慢慢地把視線從夕陽下的鋼筋水泥土中轉了回來,左邊的側面對着陽臺之外,右邊的側面映照在自家的窗戶上。
淡淡的容顏,微微的淺笑,彷彿是秋天清晨薄薄的霧氣,一會兒就會飄散了。緩緩地將頭倒下,直到自己的發璇完全地和玻璃上的自己貼合。
她的手無意識地敲擊着窗臺上的花盆,手指無法避免地觸到了花盆中的泥土,沾了一手的黑色。
“蘇蘇,吃飯了。”
“我知道了。”蘇白把手水龍頭下,用水淋了淋,然後用力地甩了下。暗淡了的水珠子飛濺到花盆中的百合花花葉之上。百合花是蘇白最最喜歡的花朵,尤其是白色的百合花。不爲它的花語,不爲它潔白的姿態。只是因爲,她覺得百合花的花香非常簡單而純粹。
蘇白,要是我們結婚了,就要在臥房裡面放慢了百合花。
這句話,陸科說過,但是最早對她說這句話的人卻是陳墨。
她對陸科說:百合花是不能放在房間裡面養着的。
而她對陳墨卻只回答了一個字:好。
這,或許就是差異吧?是人的差異,也是歲月的差異。
夕陽落下了地平線,星星慢慢地爬上了天空,這一天又該過去了吧?舊日的事情就讓它在舊日中腐朽吧,即使留下了傷痕,也至少要努力地把它粉飾乾淨,讓它在表面上看不見,看不清。
當蘇白換上笑顏,走近臥室的時候,她知道自己又一次成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