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黃昏,關巖溪纔出了廠區,今天下班有點晚,她打印了一份明天體檢的人員名單,主要是等着辦公室那邊的人統計出來。
日新這邊算是東郊的開發區,平時人很少,現在開着車迎着晚霞的餘暉還別有一份情調。
她打開了音響,聽着此時的音樂廣播,輕輕地跟着哼起來,難得有心情如此愜意的時候。
突然地從路邊衝出來一輛摩托車,一下子擋在了關巖溪的車前頭,她嚇壞了,一腳悶向了剎車,車子吱的一聲停了下來,衝擊力讓關巖溪在座椅上還向前俯衝了一下。
然後慢慢的擡起頭,心跳劇烈的推開了車門,只見那個人的車子倒了,人不知道去向。
關巖溪驚恐地往前走,突然一雙手臂拉住了她,她驚叫着閉着眼睛,就聽見對方喊着她,“關醫生,關醫生,你別害怕,是我!”
這聲音聽着有些耳熟,關巖溪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看見此時抓着她的男人竟然是小梅的那個男朋友。
臉上帶了些憤怒,她猛地推開了他,大聲地質問着,“你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男人的臉上顯出了恐慌,甚至有些失望的看着,“關醫生,你不要誤會,我只是受小梅的拜託來找你,希望你能去救救她!”
“救她?”關巖溪驚愕着問着,甚至有些難以相信,尤其是他白天才在廠區鬧過,現在又在半路上攔住了她,這個人究竟想要幹些什麼。
“關醫生,也就只有你能救救她了,求求你跟我走吧,算我求求你了!”那男人哀求着跪在了關巖溪的面前。
關巖溪有些手足無措的扶起了他,“你幹什麼,快起來,我跟你去就是了!”
條件有些惡略的棚戶區,四處垃圾無人清理,男人走在前面沒一會就推開了其中的一間屋子。
木製的房門吱扭着打開了,屋子裡面散發着久不通風的發黴味道。
關巖溪跟在後面皺了皺眉頭,站在屋外面打量着,屋子不大,裡面的擺設很簡單,鵝黃色的燈光下隱約的能看見兩個人的人影映在了地上。
“真的是關醫生在外面嗎?”
此時屋子裡響起了一個女人虛弱的聲音,關巖溪一皺眉,果然從中聽出了是那個叫小梅的聲音。
她沒在猶豫着走了進去,就看見她披頭散髮的半坐在牀上,而男人就那樣讓她靠着,雙手握着她的。
這種畫面有些讓人感動,關巖溪擡眸看了看那男人,卻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憐惜,或許這人真的不能靠一面之緣,至少曾經是她誤解了這男人對小梅的感情。
“快別讓關醫生站着,搬張椅子過來。”小梅想要下牀,可卻被男人攔住了,他急忙的從牀底下拿出了一張摺疊的椅子遞過來,還刻意的用衣袖子給擦了擦。
關巖溪有些難過的笑了笑,然後才坐在了椅子上,她看着小梅,不知道這才幾日的光景,她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小梅,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屋子裡有些沉默,關巖溪就那樣坐着,等着小梅先開口,她想了小梅不會無緣無故的讓那個男人將她拉過來,她一定是有話要說。
小梅舔了舔乾裂的脣,然後朝着關巖溪笑了笑,在這個笑容中,關巖溪看到了無盡的滄桑,那一刻竟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那個男人沉默着將關巖溪從棚戶區送出來,看着她上車,然後感激的說了聲謝謝!
關巖溪無語的有些哽咽,剛纔從小梅的身體看得出來,已經有些無力迴天了,可二十歲的年紀,本該擁有年輕人一切享受生活的權利,那個人怎麼捨得扼殺了這一切,可到了最後小梅還是沒能說出那個男人的名字。
熄了火,她難受的坐在車裡,心情還沒從剛纔的難受中恢復過來。
車窗外一聲敲玻璃的聲音,關巖溪睜開眼睛,然後轉過頭,就看見劉子陽放大的臉貼在那裡。
她驚愕着坐直了身子,然後搖下了車窗,“你怎麼來的?”
劉子陽笑着往後指了指車子。
關巖溪一副瞭然的神情,覺得這小子真是不省心,“你還有科考試呢,去報名了嗎?”
“我是考了試纔過來的。”關巖溪推開車門一直在往前走,而劉子陽就在後面跟着。
“這麼快,那通知你什麼時候領駕駛證了嗎?”關巖溪挺驚訝的,沒想到劉子陽這麼快就把一切都辦好了。
“估計下週吧,等着考試成績下來。”劉子陽見她突然的停了下來,就也站住了。
“那就好,我這邊沒事了,你回去吧。”關巖溪心情不好,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劉子陽安靜了,然後拉過她的手,將一臺手機塞在了她手裡,就往回走,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關巖溪垂頭看着,這心裡無疑是感動的,可感動之後呢,她還能說些什麼。
小梅的貪是搭上了她的一輩子,那麼她關巖溪呢,她在貪什麼,明明不愛卻貪戀這種感覺嗎,這對劉子陽來說是不公平的。
所以她只能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劉子陽的車一點一點的離開了視線。
兩天之後關巖溪接到了小梅的死訊,她幾乎沒有猶豫的就過去了,或許這是個二十歲小姑娘的葬禮,所以顯得十分的蕭條和悲涼。
她不僅開始感嘆小梅這輩子的悽苦,想要的沒有得到,臨死之前卻在後悔當初沒有看上這麼愛她的男人。
吳奇,到了今天關巖溪才知道這個男人的名字,因爲在葬禮上掛着大大的橫幅,吳奇愛妻林梅。
關巖溪不僅開始潸然淚下,爲了感動,爲了悲涼……
她沒有逗留太久,別看一直冷臉的她可最受不了這種生離死別,在悲慘的家人哭聲中,她慢慢地退出了這些人的視線,來過了送過了,只希望小梅下輩子再也不要遇上那個不良之人。
“關醫生,請等一下!”
出了巷口,關巖溪就聽見身後吳奇在喊着他,那男人的嗓音比較特殊,所以一下子就能聽出來了。
她轉過身,那人已經到了近前。
“關醫生,小梅已經走了,但是我還不甘心,到底是誰將她禍害成了這樣,她一直不說,就是怕我去找那個男人,她知道我鬥不過他!”吳奇說得憤恨說得悲涼。
這些話竟然讓好不容易從悲傷中走出來的關巖溪有些哽咽,“既然如此小梅也都是爲了你好,這人走都走了,一切也就都過去了!”
小梅是子宮切除手術之後的感染,說是有個肌瘤,後來惡化了。
“過不去,關醫生,小梅苦,我是她男人,我必須給她討回點公道!”
“公道。”關巖溪喃喃自語着,忽然想起了若干年前,那個倔強的小身影,何嘗不是在求着這兩個字。
深夜,關巖溪還坐在窗臺前,透過潔淨的玻璃窗向外面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閃着淡黃色的光,閃過消失再閃過再消失。
關巖溪知道白天的時候答應吳奇有些衝動,可她卻不後悔,如果當初也會有這麼一個人站出來,想必她和外婆的日子也不會過得這麼清苦,更加的不會和謝家扯上了關係,而她和謝子川也不會到了這一步。
關巖溪悽苦的笑了笑,然後站起來,手邊有什麼東西掉落在了地上,她彎身撿起來,那是個手機盒子,打開將手機拿在手裡,眼眸處泛着柔和的光。
而同時的黑暗中另外一部淡藍色的手機屏幕忽閃了一道光,而倚在身側的男子忽然猛地抓起了手機,無數網格移動之後的一個紅點,這竟然是全球最爲先進的定位系統。
沒一會手機鈴音響了起來,劉子陽明明很激動,卻故作沉穩的喂了一聲。
關巖溪有些爲難的笑了笑,“是不是打擾你休息了,我都忘了這個點了,要不然你先睡吧,我們明天再說。”
“沒,我沒睡,你說吧。”有些抓狂的着急,還想裝聲音卻泄露了他的焦急。
關巖溪清了清喉嚨,“你這手機不錯,多少錢買的,回頭我把錢打給你!”
“你也覺得不錯吧,那就先用着吧,不值錢的山寨貨,就當我送你了,不過你可別扔了。”
“那可不行,你說多少錢?”關巖溪拿着手機看了看,倒是沒看見什麼牌子的標誌,想也不是什麼行貨。
“那行,回頭你請我吃頓飯。”
“恩,也行。”
掛了電話,關巖溪這心情好多了,四仰八叉的就躺在牀上睡着了,而拿着藍色手機的那小子就悲劇了,興奮地握着手機一直在看着那個紅點,這就跟小時候第一次拿到了自己心愛的玩具捨不得放手一樣的感覺。
廠區的體檢終於結束了,關巖溪敲好了最後一個字,然後存盤發送,就等着體檢中心給傳送結果了,估計至少要等上一個星期左右。
她靠在椅背上,想着答應吳奇已經三天了,他沒打過電話來催,估計也是在等她的消息,她看了看時間也該下班了,就給吳奇打了手機,可對方一直無法接通,她想棚戶區的信號應該不太好,她就想着要去棚戶區那邊看一看。
出來推開門,就看見李海一個人站在門口猶豫着似乎是剛要敲門進來。
關巖溪一愣,然後打開門,就站在門口也沒有讓李海進去的意思。
“李主任,有事嗎?”
“沒,沒事。”李海第一次有些不太好的表情,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關巖溪又看了看他,然後朝着辦公室那邊走去,畢竟體檢的事情告一段落,她還得跟辦公室這邊有個交代。
辦公室主任不在,不過管這事的葉子沒出去,關巖溪就將報告給了她,順便簡單的說了幾句,就走了出來。
遠遠地就看見李海還站在那裡,她躲着想去別的地方,誰知道那傢伙竟然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