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地宮裡的殭屍,終於再次感受到了被統治的恐懼。
它們原想一口回絕渡星河的無理要求,卻在拒絕之前,收到了來自陛下的傳音入密——
【答應她。】
雖說同住在地宮中,生前又是伺候皇家的宮人,殭屍們和陛下卻一直是各過各的,沒想到這回有女修來,陛下就活了。殭屍們神色各異,不過因爲臉都風乾了看不太出來。
陛下有令,它們只好照做。
於是渡星河驚訝地發現,自己準備好的那些陰險狠毒的手段用不上了,殭屍們挨個排好隊,將屍毒擠出來餵給蠍子,把晶瑩剔透的蠍子喂成了深灰色。
“你們這麼配合,倒顯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渡星河說。
殭屍們不語。
有一部份是因爲聲帶爛完了說不出話來,剩下修爲高些的殭屍重塑內臟給自己恢復了說話能力,只是現在對她無話可說。
“我本來備好的靈米都派不上用場了,就每人送點吧。”
聽到渡星河這麼說,殭屍們先是一喜,接着望向她掏出來的靈米……
怎麼是糯米啊!
糯米克殭屍,修煉到高階方能抵禦,偏偏這女修掏出來的不是凡谷稻種,是靈植!顆顆靈糯米雪白飽滿,陣陣清香在幽暗的長生殿裡漫開來,驅走了經年不散的沉鬱屍氣。
殭屍們呆立原地,沒屍吱聲。
它們都不敢想象這一把撒在身上會有多痛。
而渡星河平等地每個棺材都放一小把。
系統:【宿主給宮人立了下馬威,他們覺得你是一個心思深沉的壞女人,宮鬥積分+200】
小胖爬上渡星河的肩膀,不回到脊椎裡了。
它本想掛在主人的耳朵上,假裝一個造型特別的耳飾,可它這回吃得太多,她嫌它太沉:“下來。”
小胖只好委委屈屈地將自己團成一個蠍餅,臥在她的肩膀上。
“走了。”
她輕拍蠍餅。
渡星河走後,殭屍們才炸開了鍋:
“她是什麼來頭,居然有那麼一大袋的靈糯米,出手真闊綽。”
“能讓陛下爲她開口,肯定不簡單。”
“陛下都幾百年沒跟我們講過話了,我還以爲陛下死透了……”
隨着這麼一句大不敬的話說出口,殭屍又沉默了。
過了片刻,纔有人問:“那這些靈糯米怎麼辦?不吃怪可惜的,吃了好不容易長出來的喉嚨就得爛完了。”
渡星河看出來,這些殭屍都是有靈智的,二次見面時它們不攻擊她,甚至配合她的要求,滄衡子大師還不像是有這面子,背後多半是應蒼帝授意,那側面證明陛下對她懷有善意。
這靈糯米掏出來,她有兩份講究。
一是展示實力,二是下馬威。
靈植對於修士、妖物和靈獸來說都是好東西,渡星河沒想當對所有生物散發好意的大善人,她對殭屍們的回報裡就像摻了磕牙沙石。
如同那高階殭屍所說的,這靈糯米不吃可惜,吃了就要吃苦頭。
殭屍這等妖物和鮫人不同。
即使生前是善人,被屍毒日積月累地影響,也會移了性情,欺軟怕硬。
它們最終要如何處理這靈糯米,渡星河就不管了。
煩惱是別人的,她攜着盛滿屍毒的小胖回屋裡一起修煉。
小胖這回吸收的毒量巨大,即使一人一蠍同時修煉事半功倍,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轉化完的,於是地宮裡又清靜了下來。心月每日在煉器室幫完忙,就回到師父身邊打坐修煉,嘴上沒說,臉上笑容是比之前多了。
她就喜歡這種日日有師父在身邊的生活。
參水就沒有不高興過。
大家都挺好的,唯獨滄衡子不高興了。
“陛下,我們這半個月來見面的次數比前十年加起來都多。”
滄衡子無奈地看向不速之客。
應蒼帝在地宮裡神出鬼沒的,他境界高,掌握空間之力,陵墓建得雖大,對他來說卻都是一個念頭的事,卻苦了別人,活像一個隨機刷新的地宮隱藏NPC,前十次點擊交談他都只會“……”然後消失,第十次纔會跟玩家透露他的故事劇情。
“她呢?”
他問。
應蒼帝腕上手串的冰晶流蘇輕擺着,敲在黑金袖袍上,明明身份尊貴,卻透着種彷徨。
“閉關修煉去了,渡星河就在地宮裡,吃喝拉撒你不都能感知到嗎?”
滄衡子覺得他問了個傻問題,但陛下向來不算聰明,人情交際更是欠佳,能問出這種問題來,也不意外。人無完人,誰說智勇雙全才修煉得快,陛下在別的地方欠缺些,一門心思地修煉,加上仙緣極佳,才境達合體。
什麼都擅長,最後什麼都沒做到極致的,修仙界也大有人在。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渡星河那般。
“我的神念繞過了他們,終究不好,沒人喜歡被盯着。”
“所以你就來盯着我?”
應蒼帝不語,就當是默認了。
在滄衡子爆發之前,他手一翻,手中便現出一封信來:“這些天我在思考五顆內丹要怎麼修煉纔是正途,你幫我把回信交給她。”
“……行。”
滄衡子忍住在信上加兩筆的衝動,答應了他。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滄衡子無數次後悔沒有在陛下第一次拜託他時,直接將信件摔回到他的臉上。
兩個能瞬移的修士,在這裡寄信!
有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而圍觀了全程的礦靈在煉器儀若有所思:
“大師,你好像一隻信鴿。”
……
收到回信的渡星河不疑有他,照着陛下所給的法子修煉起來,果然順當多了。
之前她都按一顆丹的方法來修煉,不曾想過能從吸收靈力起就順應五行之力的循環,她丹田內自有一個小天地。
陛下待她以誠,她便回信感謝。
既然對方寫信回覆,該是不想見面,渡星河就尊重前輩的意願,沒再主動去找他。
偏偏長生殿裡的殭屍遭了殃。
見第三天那女魔頭去而復返,它們紛紛警惕起來,少數能說話的高階殭屍說:“我們屍毒已經盡數餵給你的蠱蟲,沒個把月都養不回來。”
宮裡沒有不愛財的,貪財的性格延續到死後,它們都知道靈糯米的價值,不捨得放棄,夜夜伴着入棺,受靈糯米的驅邪作用影響,面容變得更加乾枯了起來。
對於女魔頭,它們是又敬又怕。
“我不是來打你們屍毒的主意的,是想給你們表演才藝。”
聽到渡星河的話,殭屍們都有些疑惑。
經過一番思考後,它們猜想她該是要向陛下獻藝之前,先給它們看看。
也罷,就當過一回眼福了。
渡星河長得貌美,殭屍們不懷疑她的才藝。
而系統發佈的激勵任務,她已經拖延許久了。
當自己處於“失寵”狀態,每一個月,便會被扣除三十天壽命。 扣除壽命倒是還好,偏偏系統將她的壽命擬成了血條,展現在她的面前。
在前面激昂人心的一打四精彩時刻,她的血條突破黑齒塔。
在喚醒海主,巨獸翻騰的壯觀畫面前,她的血條依然堅挺地展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不痛不癢,就是很影響她的戰鬥狀態。
任務內容:【展示才藝,並獲得一百人以上的認可。】
“希望各位能在我跳完舞之後,認可我的表演。”
說罷,渡星河兩臂前舉,左腳踏前,重心同時前移,一番騰挪變換。
如果這會有有識之士在場,必然能認出來,這便是曾經風靡全國人民的……
第八套廣播體操。
恢復了前世記憶後,曾當過寵妃的她其實會跳舞,但不想跳。
給殭屍們做一套廣播體操得了。
渡星河一套廣播體操做下來,本就幽靜的長生殿更加冷清了。
這……就是陛下看上的女人嗎?
殭屍們陷入了迷茫。
懷疑過陛下,也懷疑過自己的審美。
渡星河見系統遲遲沒有任務進度的提示,便提醒它們:“要認可我。”
殭屍們面面相覷,最後由能說話的高階修士正義發言:“我們是眼睛爛了,不是看不到東西,你這跳的有何可取之處?看不出該有的婀娜姿態,也並不嫵媚動人!”
要論可取之處,她就不詞窮了。
渡星河冷笑一聲:
“它能夠矯正體態、提高心肺功能和促進骨骼發育。”
“看你們一個個四肢發硬,面容枯槁,心肺功能衰弱,正該多練我這舞蹈!”
宮裡的貴主兒講究養生,連帶着底下的宮女太監也跟着注重身體健康起來。
可是問題來了,它們四肢發硬,面容枯犒,難道不是因爲死了嗎?
心和肺也早就不會跳了。
但,作爲地宮的妖物,殭屍們能感受到陛下的神念正在這一片巡梭着,且心情愉悅……
陛下竟然很認可這舞!
系統彈出通知來:【激勵任務進度:1/100,宿主請再接再勵。】
怎麼才一個人認同?長生殿裡可足足有六十隻殭屍呢。
渡星河的目光掃過它們,正想編出新的說辭,系統再再陸陸續續地彈出通知,一跳漲到了六十一個人的認可。
這回又多出一個人來了。
渡星河思索片刻,便不再糾結了,橫豎這系統也不見得靠譜。
送走這尊瘟神後,殭屍們才嘀嘀咕咕起來,都覺得她跳的不好看,沒有女子的柔媚之美也罷,偏偏這舞看起來更像在打功夫,也不知道陛下看中她哪點了……
能說話的吐槽,沒聲帶的腹誹。
就在它們背後蛐蛐渡星河的時候,一抹皓白身影浮現在長生殿的半空之中。
幽幽燈火之上,它們便是似冰如玉的陛下。
“難得她這麼關心你們,這舞又有三樣好處,你們便好好學會吧。”
“不要讓她下次來時失望。”
冷淡嗓音響徹長生殿,在殭屍們的一片錯愕之中,陛下的身影又消散在影影綽綽的燭光晃動之中。
……
地宮中的妖物,不只有殭屍。
藏在角落裡低調過日子的妖物,只要是人形的,都逃不過渡星河的魔爪。
一時之間,地宮裡妖心惶惶。
“師父最近每日都能從滄大師那兒拿到信呢,是誰的信?”參水好奇道。
“是陛下的,問我修煉得怎麼樣了。”
渡星河說。
陛下每日詢問她的修煉進度,比她師父更加關心她。
見參水想看,信上又無事不可對人言,渡星河便把一沓信拋給他,他接住細品一番後,猶豫了起來:“師父,我怎麼覺得陛下在沒話找話呢?”
“你低估了合體期大能,他想跟我說話,直接到我面前來便是,何用多此一舉。”
渡星河失笑。
參水暫且沒從信件中品出男女之情來,倒是覺得陛下想和師父交朋友而不得其門而入。
而這位合體期大能,正把靈壓和氣息收斂到極致,躊躇在距離三人房間遠一些的長廊,活像一隻陰鬱生長的雪白蘑菇。
三個月之期,轉眼即逝。
在最後十天,礦靈全身心被融成寶劍,暫時不能說話,煉器室裡頓時安靜了許多。
渡星河每日潛心修煉,在經過煉化因果瑚的感悟後,她隱隱覺得自己碰觸到了金丹邊緣,只是這差距,仿若天塹,難得寸進。
日日在同樣的景色中修煉,她都有點恍惚了。
用來時日流逝的,是應蒼帝每日準時由滄衡子交到她手中的信,信上往往只有一句話:
“今日修煉得順利嗎?”
渡星河回覆:“順利,謝謝陛下。”
日日如是。
對於陛下此舉,渡星河只有一個感想……
應蒼帝當真熱愛修煉!怪不得境界這麼高!
在隨後的時間裡,她沒有再管其他事情,一心衝擊結丹巔峰。
當她再次在金丹邊緣停滯下來時,心月氣喘吁吁地一路從煉器室跑到墓屋內:“師父,飛劍做好了!”
期待已久的雙劍終於煉製出世,饒是渡星河,也忍不住中斷了今日的修煉,霍地起身,前往煉器室。
還沒踏入煉器室,一股強橫而獨特的氣息便迎面涌來。
緊搭着,兩把飛劍便一前一後地到她面前。
映入渡星河眼簾之中的,是它們的全貌——兩把劍一輕一重,輕劍綴有冰玄珠,森寒的劍氣如同重重降雪,質地非金非鋼,劍身清亮雪白;重劍卻有周身火舌纏繞劍身,煞氣逼人。
那鋒銳霸道之意,直奔她的腰側而來。
下一刻,在鞘中的劍,便寸寸粉碎。
“都說我煉好之後,你就不需要其他的劍了。”
曾經的礦靈,如今的劍靈高傲發話。
渡星河把腰間的佩劍解下,這劍是她當初把九陽宗親傳弟子的劍融了,找武器鋪重新煉製的,也算是陪伴了她一路的驚險旅程。
不過,她並不可惜。
一見到這把爲自己量身打造的劍,渡星河就產生了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愛。
“本來叫你過來是劍靈和簽訂血契的,沒想到早就簽過了。”
滄衡子驚異。
這代表,一直嫌棄渡星河不當器修,學得駁雜的礦靈,其實早就在心裡認了她當新的主人。
信鴿:我也是你們play的一環嗎
希望明天的我能把這兩把劍的名字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