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驚訝吧。”史高治笑了笑,指着旁邊的一把椅子對德娜說,“德娜,坐到這裡來。”
德娜很快就平靜了下來。走了過去,在那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她沒有說話,只是平靜的望着史高治。
這個時候,從裡屋裡又走出來了一個人。
“唐納德?”德娜站了起來。
“德娜姐姐,好久都沒再見到你了。”唐納德說,“爸爸幾個月前去世了,媽媽……媽媽本來也想來的,只是,只是媽媽也病了,沒法出門了。”
“爸爸……媽媽得了什麼病?她現在怎麼樣了?”德娜焦急的問道。
唐納德倒是沒有冒出諸如“你多少年都不回去,現在倒是想起爸爸媽媽了”之類的鬼話,因爲他知道麥克唐納家的人從來都是把目標,事業什麼的看得比親情重得多的。比如說現在凱瑟琳病重,但是唐納德也沒有擺出孝子的樣子守在旁邊,而是爲了大買賣,跟着史高治,一口氣就跑到烏克蘭來了。而且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唐納德自己似乎也沒有多大的猶豫或者思想鬥爭什麼的。那個猶豫程度,好像和幾年前麥克唐納家的老管家↗,唐納德的奶媽去世前,唐納德考慮是不是要抽空到醫院看看她差不太多。當然,如果冒出這樣的話真的能打動德娜,從而讓他以及史高治在後面的討論中佔據主動的話,這樣做倒也不錯。但是,唐納德知道,這樣做不會有什麼用處,麥克唐納家的人總是能把情感和利益分得特別的清楚的。德娜雖然是一個異類,但是,她也是一個麥克唐納。
“按照醫生的說法,是腦部血管的問題。”史高治回答說,“這讓她的運動能力和意識清醒程度都下降了不少。不過現在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沒有太大的問題的,你也不用太擔心。再說,我估計你也不會因此拋下正在最緊急關頭的革命,跟我們回美國去。對吧?”
德娜沒有回答。史高治又笑笑說:“唐納德,德娜,你們還是都先坐下來。我們可能有很多的東西要細細的談談。”
兩個人又都坐了下來,唐納德坐到了德娜的旁邊。
“德娜,我不想和你兜圈子,這沒意思。我們麥克唐納家的人在和自己人說話的時候,應該儘可能的坦誠。”史高治說,“我這次來主要有兩個目的,第一個是我們希望能夠和布爾什維克的政府達成一些合作的意向。德娜你也知道,多年以來,我們麥克唐納家族在某種程度上一直對歐洲,或者說,我們一直對美洲之外的社會主義者保持着善意。原因當然並不高尚,我想你也明白。”
“是的,麥克唐納秉承的原則一向是沒有永久的朋友,也沒有永久的敵人,一切爲了家族的利益。”德娜小聲說。
“不錯,作爲一個大資本家,我們天生會痛恨其他的大資本。比如說在相當長的時間裡,摩根都一直是我們的戰略合作伙伴。不過我們能進行合作的原因並不是我們相互信任,而是他們沒有力量吃掉我們,而我們呢,要想吃到他們也必須付出非常高的代價,很可能是得不償失。而且暫時我們還有共同的敵人——歐洲的大資本。不過老實說,幾年前,那個老東西終於死了的時候,我可是高興極了。雖然我非常的敬重他,但是,這老傢伙還是死了的好。”說到這裡,史高治居然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來。顯然,即使現在,想到老摩根死了,史高治依舊非常開心。
“德娜,你也知道,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任何工業國都需要產品傾銷市場,因爲任何工業國的內需都是要小於生產力的。所以,換而言之,美國,或者說我們麥克唐納家族在這一點上和德國人並沒有什麼不同,我們都需要更多的殖民地,都需要更多的陽光下的土地。可惜地球太小了。”
“社會主義的俄國不會成爲任何國家的殖民地的。”德娜的聲音很冷。
“啊,我親愛的德娜,你的戒心可真重。不過,我並不打算做這樣的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史高治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們吧資本主義者,把大資本家,包括我在內視作是你們最大的敵人。從長遠來看,的確是這樣。不過親愛的德娜,你要知道,資本主義國家,大資本家並不是鐵板一塊,他們之間也是有着巨大的矛盾的,甚至於很多時候,我們痛恨自己的同類遠遠超過痛恨你們。所以,你們要善於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打倒對你們威脅最大的,最危險的敵人。就比如說吧,如今歐洲的那些老牌的資本主義國家對你們就明顯更痛恨,威脅也更大。比如說,鄧尼金這次能夠一口氣打到烏克蘭,甚至,唐納德估計他應該能很順利的拿下基輔。進而威脅到莫斯科和彼得堡。他憑什麼能做到這些,當然是憑着協約國給他提供的那些多餘的戰爭物資。”
“難道史高治叔叔你打算向我們傾銷剩餘的戰爭物資?”德娜冷笑着問道。
“不不不,如果僅僅是這樣的小買賣,根本犯不着我出馬,甚至都不夠動用唐納德。因爲我們知道,布爾什維克政府手中並沒有多少硬通貨,這一點我們還是知道的。我們所尋求的是戰略層面上的合作。因爲至少目前,對我們來說,英國法國比你們可惡多了。所以我們非常願意支持你們,利用你們拖住英國法國的力量,然後我們纔有機會不斷的打他們的殖民地的主意。德娜,我說得這樣的明白了,你應該能相信我們的善意了吧?”
德娜想了想,突然露出了笑容,說:“那麼,史高治叔叔,你們希望怎樣的合作呢?”
“我知道你們目前缺乏很多東西,但是我們暫時很難爲你們提供什麼,因爲你們現在還處於被封鎖的狀態,大批的物資也沒辦法運進來,至少在對你們的封鎖被解除之前是這樣。所以目前我們能幫你們的很有限,武器彈藥,各種藥品都可以有,價格也好商量,只要不虧本就行,但是數量上你們就不要做太多的指望。不過我相信,別看鄧尼金現在跳得這麼起勁,他不會是你們的對手的。他手上的那些軍隊不過是些由牲口組成的封建軍隊而已,只要你們緩過勁來,他絕不是你們的對手。”史高治停頓了一下之後又說道,“等到你們將這些傢伙都鎮壓下去之後,你們就該轉入到工業建設了吧。”
“這是自然。”德娜點點頭表示同意。
“但是這可不容易。後發的國家要想完成工業化可沒那麼容易。如果俄國的周圍都是中國或者奧斯曼土耳其這樣的東西,你們當然可以自己在家裡慢慢的種田,慢慢的爬科技樹。可惜的是,在你們旁邊還有其他的工業大國。英國、法國,甚至還有德國。別看德國戰敗了,但他的工業基礎還在,必要的時候,他們都會成爲你們的噩夢。所以你們的工業發展必須非常快,非常非常快。你知道,波蘭已經再次獨立了,如今領導它的是畢蘇斯基。畢蘇斯基是個怎樣的人,我想你也知道。”史高治說。
“哼!”德娜在鼻子裡面輕輕地哼了一聲,她當然知道畢蘇斯基這個狂熱的民族主義分子。
“法國人和英國人讓波蘭復國,絕對不是無代價的,波蘭就是用來對付你們的第一個工具,和在戰場上死了差不多一代人的英國法國不同,波蘭還有足夠的兵員。完全可以作爲英國法國的代理人來消滅你們。所以我親愛的德娜,你們現在可真是岌岌可危。如果你們的發展速度慢了,光是武裝代理人,就足夠消滅你們了。就算你們頂得住這些代理人的攻擊,二十年之後,當新的一代人成長起來之後,說不定,英國法國,甚至還有德國都會自己動手來對付你們了,也就是說,在二十年之內,你們必須擁有足以單獨對抗整個歐洲的工業大國的力量,否則,一場全新的大規模的反拿破崙戰爭,就會讓新的波旁王朝復辟。德娜,你看我說的不錯吧?”
德娜沒有回答,只是皺着眉頭坐在那裡,她知道史高治說的沒錯,不過她不想回答,免得史高治叔叔太佔上風。
“所以,你們需要大量的機器,大量的技術,大量的資金。全歐洲全是痛恨你們的傢伙,從他們那裡,你們幾乎不可能得到這些。但是,只要你們願意和我們合作,你們就能從美國,從我們這裡買到這些。而我們也就多了一個銷售市場。你看這樣雙贏的事情有多好。”史高治笑了起來。
但是德娜並沒有跟着笑,她知道,事情沒那麼好,甚至於可以說事情非常的糟糕。蘇維埃必須快速的工業化,只有工業國纔有可能打敗工業國,只有大工業國才能擊敗大工業國。短短的二十年內,蘇俄就必須成長爲能獨自對抗整個歐洲的大工業國,這簡直就是個令人絕望的要求。能從美國引進機器和技術固然是好,但是這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而落後國家之所以是落後國家,最大的問題之一不就是缺乏硬通貨嗎?
“你在擔心缺乏硬通貨?”史高治似乎看出來了她的想法,於是說道,“這不是問題,出口資源吧,用這個換錢,當然還有糧食,也是非常重要的出口品。”
“這些東西,尤其是糧食,因爲美國的存在,價格都相當低。”德娜小聲的說。
“只要數量大就行了嘛。”史高治不以爲意地說,“你們完全可以扭曲價值規律,可以不管虧不虧本,甚至,必要的時候,你們完全可以讓整個國家勒緊褲帶,採取最低配給制度,甚至以餓死一批人爲代價,出口糧食,換取機器。因爲糧食短缺,你們最多一次性的餓死幾百萬人。但是如果不能儘快建立起工業,你們要面對的就是滅亡,至於俄國,也就要重新回到每年可持續的餓死數十萬人的老路上去。誰家的工業化都是要死人的,不是餓死,就是戰死。英國人爲此餓死了數不清的印度人和愛爾蘭人;法國人爲此在一些列的拿破崙戰爭中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我們美國也一樣在南北戰爭中死了數百萬人,另外我們還幹掉了數以百萬計的印第安人以及墨西哥人。你們也不能例外,也不會例外。所以,德娜,我一點不擔心你們的資金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