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7章
當天下午，三方就跨國貿易規則的修改終於達成了初步一致。雖然還有一些細節有待進一步磋商確認，但已無礙大局。
石成武安排符國慶暫時留在對馬島，跟日本人協商後續的實施細節。而後續需要簽署的正式公文，也會由符國慶代表海漢簽字。使團爲此事已經耽擱數日，必須得儘快啓程南下了。
作爲參與協議的另一方，文志鴻也暫時留在了對馬島，確保目前所達成的口頭協議能夠順利推進。至少要等到三方簽署正式公文之後，他才能真正放下心來。
在釜山劃定海漢專區一事，對文志鴻來說打擊不小，釜山官府也因此失去了一大收入來源。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陰差陽錯之下，倒是因此推動了海漢參與修改貿易規則。一旦拔掉了對馬藩這塊絆腳石，將對釜山今後的長期發展大爲有利，甚至此舉很有可能成爲文志鴻向上表功的一大政績。
啓程離開對馬島之前，海漢艦隊與安道石所率的朝鮮水師，在阿須灣外進行了海上會合，數十艘大小戰船在海上鋪開陣形，場面蔚爲壯觀。
宗義真等人在金石城的高處看到這一幕，心下不禁暗自慶幸，沒有讓事態惡化到動武的程度。否則以對馬藩現有的軍事實力，又怎能抵擋得住這樣一支龐大的海上武裝力量。
當然他們也很明白海漢人此舉是帶有震懾人心的目的，這支聯合艦隊在阿須灣外逗留了至少兩個時辰，確保海岸附近所有人都已看到其存在，才慢慢駛離了這片海域。這個場景大概會在本地人的記憶中停留很長時間，並且會打消所有以武力對抗海漢之類不切實際的念頭。
宗義真望着海面上遠去的聯合艦隊，頗爲感慨地說道：“中國兵法說不戰而屈人之兵，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身邊的宗雄太應道：“但我們做出如此之大的讓步，真的值得嗎？”
“值不值得，要看我們能從海漢那裡得到多少補償了。”宗義真意味深長地說道：“正如海漢人所說，我們有資金、有人手、有經驗，欠缺的就是發揮的空間。如果我們能走出海峽去外面的世界闖蕩，或許能打開不一樣的局面！”
與此同時，在舟山號上的會議室裡，朱子安正向陶弘方拋出了同樣的問題：“我們給予對馬藩如此之多的補償，甚至還允許他們派人來學習經商之道，這難道不是在扶持競爭對手？以此來換取對馬藩的合作，這真的值得嗎？”
陶弘方笑道：“你只看到我們給出的條件，卻沒有看到我們所能得到的收益。你覺得他對馬藩會成爲我們的競爭對手，但實際上合作和競爭是並存的。再說即便沒有這個協議，難道對馬藩就不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了？”
朱子安遲疑道：“收益？除了商業稅和學費，還能有其他收益嗎？”
陶弘方微笑搖頭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他們要到我們的港口做買賣，要和我們的商業機構做買賣，要融入我們主導的貿易體系，那就必須得遵從我們制定的貿易規則和金融制度，你可以想想這意味着什麼。”
在海外擴展貿易體系，帶給海漢的好處可遠不止是稅收和學費而已。以對馬藩爲例，要想在海漢主導的貿易體系中活動，他們就得先適應海漢的各種貿易規則。最基本的商品計量、計價、結算方式等等，今後就必須照着海漢制定的標準來了。
海漢在海運領域擁有極大的技術優勢，一是使用標準大小的木製貨櫃來運送普通貨物，可以方便地計算運費，充分利用船上的載貨空間。二是有專門的散貨船來運送煤炭、礦石、糧食等幹散貨，在裝卸環節的效率遠高於舊式貨船。三是可以利用電臺這種特殊工具，快速獲取各大港口的商業信息，根據需求調配運力。
憑藉着這些條件，海漢可以將海運的成本壓低到別國難以企及的程度，並且利用低成本的優勢擊敗競爭對手，然後掌握定價權。而這個貿易體系中的成員，也只有使用海漢制定的這些標準，才能與海漢及其他成員進行公平的交易。
在經過海漢數年不懈餘力的推廣經營之後，任何一支類似對馬藩這樣的新力量加入這個特殊的貿易體系後，都無法推翻現有的規則另行制定一套新的標準，其所有的貿易活動只會進一步鞏固這個體系。而作爲既得利益者，在體系內的貿易規模越大，就越是會成爲這套體系的擁躉，並且不斷地主動將相關的規則和標準向外推廣擴散出去。
此外，在這個貿易體系之內的結算方式同樣是由海漢制定，銀行加紙幣的貨幣方案早已跟隨海漢商品滲透至各國的外貿市場，甚至就連對馬藩這種頑固派也不例外。在釜山完成的各種貿易活動中，如今至少有四到五成都是使用海漢紙幣或者銀行轉賬來進行結算，對馬藩就算再怎麼謹慎，也不可能繞過海漢的金融體系。
而對馬藩今後想要擴大貿易範圍，必然得接受以海漢貨幣作爲結算手段，其從事的貿易活動也將進一步擴大海漢金融體系的規模，推動更多的日本商家成爲海漢貨幣的使用者。
施耐德爲了讓海漢貨幣成爲國際流通貨幣，前後已經謀劃了二十多年，目前在東亞地區已取得了極好的成效。通過貿易手段來掌握國際貨幣的鑄幣權，其成本要遠低於戰爭或是開採金銀礦，並且給海漢帶來的實際收益相當可觀，所以從執委會到民間商業機構，這些年來一直都在不遺餘力地對外推廣海漢金融體系。
對馬藩如果要派人到海漢學習各種貿易規則和經營技巧，那同樣也繞不開學習相關的制度和標準。當這些人學成回到對馬藩，自然也會將海漢制定的各種標準和金融制度帶回去，讓對馬藩在同化之後，纔有可能融入海漢的貿易體系。而這樣的收益，已經很難再用金錢來衡量具體價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