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集團自行取名爲“海漢”,對於海上控制權一向都是十分重視。像軍警部和海運部這種相關單位,閒下來的時候幾乎都是在研究同時代的海上競爭對手的資料。當然了,他們所研究的資料絕大部分是來自於信產部和寧崎這樣的業餘歷史學家蒐集整理之後的成果。
像十八芝這樣的超大型海盜團伙,自然是研究的重點對象。鄭芝龍的發家史就是靠着不斷地吞併其他勢力壯大自己,先吞併顏思齊,接着是李旦,然後是十八芝的各路海盜。如果讓他意識到在海南島的南端有一支日後可以威脅到他的力量存在,那麼他肯定不會坐視,讓這支力量繼續發展下去。
而與之對應的是,穿越集團也同樣不可能看着鄭芝龍一步步發展壯大自己——1627年的鄭芝龍跟1635年的鄭芝龍可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真讓他的力量發展到歷史曾經出現過的規模,那對穿越集團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執委會肯定不會同意自己的船向鄭芝龍這種海盜繳納所謂的“保護費”,兩方日後出現利益衝突應該只是時間問題,所以跟鄭芝龍和平共存的可能性極小,有些事情現在就必須要開始進行準備了。
陶東來道:“對鄭芝龍的對手,我們應該有策略地進行一些扶持,比如說在軍火的出售策略上,需要有意識地進行一些傾斜。”
施耐德心領神會地點點頭道:“這方面的事情我會跟那個李少爺再好好商量商量,讓他的商行也調整一下出售軍火的策略,對鄭芝龍一方儘量少賣或者不賣。”
“儘可能延緩鄭芝龍海盜集團統一東南沿海的步伐,其實也是給我們自己留出發展的時間和空間。”陶東來接着說道:“我們今後的海上貿易想要做到江浙,甚至更北邊的地方,那就必須要保障航路的安穩,鄭芝龍海盜集團的存在,顯然會成爲我們今後發展北方海貿的一個大絆腳石!”
“但同時也不能讓他過早地注意到我們的存在。”顏楚傑指出了大家都沒太在意的一個漏洞:“如果鄭芝龍得知了海南島有個地方可以出產火槍火炮,他會怎麼做?是帶着銀子來做生意嗎?我看不見得,說不定他會直接帶着手下攻打這裡,連人帶貨一起搶回臺灣去。”
“要讓‘福瑞豐’答應保守商業機密不難,難的是不讓有心人打探到這些情報。”施耐德搖搖頭道:“他們只要賣出去第一批軍火,很快就會有人打聽到這些軍火的來路。我認爲與其考慮如何在跨越三省的貿易當中保守住商業秘密,倒不如好好想想怎麼加強我們這裡的防禦措施更實際。”
陶東來皺了皺眉,對顏楚傑問道:“勝利港岸防炮的工事什麼時候能建好?”
顏楚傑道:“如果只是修建炮臺和工事的話,年底前就可以完成一期設計方案的八成以上。但問題是我們目前還有兩個大缺口,一是炮,二是炮手。”
“岸防炮的炮臺都是按照24磅乃至更大尺寸的火炮來設計的,但現在24磅火炮的鑄造環節裡有些小的技術問題,還處在攻關階段,軍工部門也說不好什麼時候能夠定型生產。”
“另外一門24磅前裝炮非常笨重,就算我們用上機械制退和導向裝置,最少仍需要六名炮手才能操作,這個問題我們在當初開火炮討論會的時候就提過,炮手訓練起來週期比較長,投入又大,這個缺口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彌補的。按照一期方案的炮臺設計,有八門24磅炮,那麼我們至少需要五十名左右的炮手才行,實際上考慮到作戰時可能出現的損耗,我們還得留出一部分替補輪換人員,所以實際數字至少還要上升三分之一。”
“這還僅僅只是一期工程,二期工程要在坡度更陡峭的榆林角這邊修築同樣數目的炮臺,那麼駐守的炮手大概也需要這麼多才行。至於說軍警部構想的岸防炮堡壘系統,因爲要等到後裝式火炮定型投產才能進行炮臺改造,恐怕一兩年之內還沒法進行施工建造。”
陶東來嘆了口氣道:“這就是說如果我們要完成初步的岸防炮體系,至少得配備一個連的炮兵編制才行?”
顏楚傑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不過他還沒開口,寧崎已經搶先道:“現在算上剛剛招募的三期民兵,本土也就只有三個連的民兵編制而已,要訓練那麼多炮兵出來恐怕不太現實。不過你們也不要繼續再打擴招的主意了,我們現在的軍事人員和普通百姓的比例都快要接近十比一了,我想你們應該知道這個數字意味着什麼。”
作爲退伍老兵,陶東來和顏楚傑當然明白軍事人員在總人口中的比例過高意味着什麼,這會使得控制區內的政治、經濟、文教、生產等各個方面都不得不向着軍事方面傾斜,社會思想和政治制度也會極大程度地受其影響,如果控制得不好,那麼演變成軍國主義政權就是遲早的事情。
軍警部雖然一貫主張加強軍備,但也沒瘋到要將穿越集團變成軍國主義大本營的程度。二戰時德國和日本因爲窮兵黷武所造成的巨大災難和慘敗之後的結果,是每一個軍人都必須要引以爲戒的經驗教訓。所以面對寧崎的敲打,兩人都是無法辯駁。
寧崎接着說道:“岸防炮的工事當然該修,炮手也必須要培訓,但我認爲在我們現有的條件下不能一蹴而就,而是應該像規劃建設方案那樣分階段來進行。我們的防禦並不是完全只能依靠岸防炮,事實上我們現在所在的一號基地就已經修得比崖州城更堅固了,就算有幾千敵人從海上或是陸上方向來襲,我們都可以依託這裡進行有效的防禦。而外來的敵人不可能在這裡耽擱太久,因爲這附近除了我們的耕地之外根本就搶不到什麼補給。”
陶東來思忖片刻,點點頭同意了寧崎的意見:“開始出售軍火之後我們是有可能引起福建方面的關注,甚至可能會引來外部的武力攻擊。但我們不要忘了,從福建或是臺灣到這裡的海上直線距離都超過六百海里,大型船隊完成這段航程至少需要十天左右,想要對我們發起一次遠征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目前在臺灣海峽交戰的這幾方,不管是哪一方的實力都在我們之上,但不管哪一方都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抽出太多的力量來對我們進行遠征。”
幾個人討論之後得出的結論是,今後一段時期內勝利港可能會遭到外來的襲擊,但力度不會很強,應該是在本地防禦能力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目前勝利港對外的航路也僅有去往崖州和黑土港方向的一長一短兩條而已,加上有聯絡方便的電臺,倒不用太擔心回勝利港的船因爲消息不暢,被人在港灣外面給堵了。
當然這並不意味着執委會就輕視了可能出現的危險,軍警部隨後仍會擴大炮手的培訓規模,加快培訓進程,力爭能在年底岸防炮臺投入使用的時候培訓出至少四十名左右的合格炮手。但擴招新兵暫時是不用想了,後續的炮手訓練費用肯定不菲,軍警部的預算也的確已經開始吃緊了,這種情況至少要等到軍工部門的軍火出口貿易形成一定數量規模之後才能得到緩解。
李奈前一晚被幾個老江湖灌了個七葷八素,與隨行人員一起被安排在了一號基地內的招待所居住。說是招待所,也不過就是一排活動板房罷了,因爲相當一部分人已經搬去了田獨工業區的二號基地居住,所以這邊的板房空出來不少,民政部門便收拾了幾間屋子用來作爲招待所,像崖州方面來的人要在勝利港過夜,也會安排在這裡。
李奈正睡得昏昏沉沉的時候,一陣喧鬧的音樂聲便將他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李奈不知這巨大的聲響從何而來,慌慌張張地跳下牀。與他同屋的賀強同樣也是慌亂不已,兩人手忙腳亂地打開了房門,卻見外面天色已經亮起,同樣也是睡眼稀鬆的海漢人陸續走出了營房,互至早安之後便朝一個方向去了。
兩人驚疑不定地交換了一下眼神,還是迅速回房換好衣服跟了上去。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這只是虛驚一場,原來這些人去的地方是發放早餐的檔口而已。這早餐檔口便設在一號基地的大門外面,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排起了兩條長隊。李奈早聽說過海漢人有“排隊”的規矩,便與賀強一起,老老實實照着前面的模樣排在了隊伍末尾。
李奈注意到隊伍中也不盡然都是海漢人,居然還有不少明人、黎苗山民甚至是黃髮白膚的西洋番人,不禁嘖嘖稱奇。賀強倒是發現了另外的要點,碰了下李奈的胳膊輕聲道:“三少爺,你看前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