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軍南下攻打星島基地的時候,一心想的是用偷襲戰術速戰速決,只要能快速攻下海漢的村莊和據點,自然就有大量物資可供補給。所以爲了能實施急速行軍、輕裝上陣的戰術,部隊當時所攜帶的口糧比較有限,僅僅只夠兩三天的消耗。將領們認爲即便戰事不順,那麼後續從島北登陸點運來的糧食也可以滿足短期補給需求,對於這條補給線所面臨的軍事風險嚴重估計不足。在接連兩天的戰事受挫,部隊被打散,後勤基地被敵軍攻佔之後,要命的補給問題立刻暴露出來。
很多士兵身上所帶的乾糧僅夠再支持一天的消耗,之後可能就得靠採摘野果和打獵來補充食物,但屁股後面的海漢追兵大概不會給他們留出這種空閒的工夫,很快他們就將陷入到餓着肚子逃亡的境地了。
霍格和巴蓬暫時還不必擔心食物短缺的問題,他們出征期間甚至還帶着專門的廚子,攜帶的食物也足以讓他們多捱個幾天。不過這種時候最容易出現的問題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軍官有得吃,而士兵餓肚子,那很容易就會在外部環境的重壓之下發生譁變。但沒等高層軍官商量出一個合理的食物配給方案,海漢軍便已經摸到他們的臨時營地外圍,與警戒的崗哨接戰了。
應戰無疑是自尋死路,根據昨天的經驗,很快就會有更多的海漢軍聞風而動涌向這裡,所以聯軍立刻且戰且退,只求能儘快脫離戰鬥。然後他們就赫然發現海漢軍的追擊不止來自東邊,南面也同樣出現了大股敵軍。北邊就是柔佛海峽,聯軍在海漢火力壓迫之下,唯一的退路只能是往西逃竄。
一路往西,數裡之外也同樣是海岸線,留給聯軍逃跑的空間已經被追兵擠壓到一個很小的區域。而星島的西南角地區是以沼澤地形爲主,在其中跋涉極爲不便,因此當初交戰雙方在考慮可能的登陸點時,都根本沒有把這塊地區計算進去。而聯軍將領也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被迫踏入這塊泥沼之中。
海漢的追擊就停在了沼澤區的邊緣,沒有再繼續追進去。雖然這沼澤裡淹不死人,但也沒有必要再繼續咬住不防,只要將東南兩個方向堵住,再將艦隊調過來屏蔽柔佛海峽這條生路,敵軍自然插翅難飛。那沼澤中連乾柴都找不到幾根,可供大隊人馬食用的東西更是少之又少,這羣人就算躲進去也捱不了幾天。
羅傑和穆夏柏各自部署完包圍戰線之後,也終於在沼澤邊上碰了面。這兩人上次見面還是去年的事了,兩人簡單寒暄幾句之後便迅速切入了正題,對包圍圈的部署和接下來的作戰方案作了簡單的溝通。他們估計至少還需要四到五天才能徹底清理乾淨島上的敵軍,好在柔佛軍還有大量食品補給堆放在附近的海岸,最近幾天可以就近解決,倒不用再長途跋涉從島南的基地送食物過來了。
“仗打完了,接下來的事你打算怎麼操作?”穆夏柏好奇地問道。
羅傑對此倒是早有打算,不假思索地應道:“那必須得狠狠敲一筆!我們抓到的英國人,還有柔佛的高級軍官,應該都能換到一筆不菲的贖身費。剩下的戰俘,如果他們不願意出錢贖回去,那就留在島上當奴隸好了。正好我們這裡也是長期處於勞動力短缺的狀況,這些人應該能派上點用場。”
“那這次的事你打算私下解決,還是公開宣揚出去?”穆夏柏繼續問道。
“我認爲沒必要給英國人留什麼面子。荷蘭人和葡萄牙人應該很樂意看到他們的笑話。”羅傑侃侃而談道:“驅逐敵寇,揚我國威,這可是給我們自己長臉的事,再說星島也能用這次的戰績刷刷存在感,說不定下一批分配過來的移民數量就會多一些了。對了老穆,你那邊消息渠道多,回去了幫我點幾把火,幫忙宣傳宣傳。”
穆夏柏隨口應下,他主管的安不納島在南海的地位比較特殊,消息渠道也比民間傳聞更爲可靠,由他那邊放消息出去,也更能讓南海各國確信這場戰爭的勝負結果。
敵軍崩潰的速度要比他們預計的更快,將敵軍包圍在沼澤地中大約兩個小時之後,便開始有敵軍士兵陸續主動出來投降了。原因無他,這些人身上已經沒有了乾糧,而沼澤外的海漢軍一直拿着鐵皮喇叭用多國語言在大聲宣傳“繳械不殺”,一部分不想再繼續拼命的士兵便選擇了投降。
“照這個速度,應該要不了四五天時間,頂多兩三天就能打道回府了。”看着成串捆綁着的戰俘,穆夏柏不禁發出了感嘆。
“早點了結也好,免得島上的建設開發。”羅傑隨口應道。
穆夏柏道:“你就沒想過順手再揍柔佛一頓?”
“想過啊!”羅傑立刻便承認道:“我當然也想過要不要趁勢反擊柔佛,但後來想想意義不大,我們的兵力太少,控制不了太多的地盤,就算打下幾座城也佔不住。還是老老實實先把星島弄好再說吧!”
羅傑的想法無疑非常務實,海漢要想攻打柔佛這樣的國家不難,但如果目的性不明確,這種仗打贏了也不會有太大的實際意義。以海漢的現狀來看,並不缺乏土地資源,反倒是人口遠遠跟不上國家發展的需要,再佔領更多的土地也難以對國力起到明顯的促進作用。遠的先不說,光是這批入侵星島的敵軍,在抓獲他們之後仍需進行安置,這島上突然多出一兩千號需要嚴加管理的對象,那也並非易事。要知道現在島上算上駐軍才總共不到三千人口,突然一下多了這麼多的犯人,將好好的星島變成了一個大型監獄,這中間需要完成的工作不少,不是組建一個苦役營就能徹底解決的問題。
目前在島南指揮苦役營運作的是譚舉任,但負責具體工作的卻是他手下的治安官韓正山。雖然譚舉任在來星島之前就接受過相關的培訓課程,但真要論這苦役營的運作,他卻是沒有韓正山來得熟悉。
韓正山在這個領域有一個旁人無法複製的獨特長處,那就是他曾經以戰俘的身份在苦役營中待過一段時間。對於苦役營的日常運作,什麼樣的管理措施才能讓犯人們服服帖帖,韓正山可都有着切身的體會,這是僅僅只接受過管理培訓的譚舉任無法比擬的“優勢”。
當然了,韓正山對於現在所接到的差事也很是哭笑不得,當初他離開苦役營的時候,也曾暗暗發誓不會再踏入這種地方一步,但想不到這發下的誓言根本沒管上幾個月,他就又進了苦役營。但好在這裡不再是以囚犯的身份入營,而是貨真價實的管理者,並且上司給予了他極大的自主權,甚至可以對這裡的囚犯生殺予奪,自行裁決,連上報的程序都省了。這相比他當初在杭州當捕頭的時候所掌握的權力,可是又大了不少。
韓正山並不是心慈手軟之人,他也很明白苦役營這種地方所收押的犯人,絕大多數都不是什麼老實人,何況這新建起來的苦役營全是接收的戰俘,這些人可是貨真價實的敵國軍人,他們最爲擅長的本事大概就是殺人,又是同屬一支部隊,其危險性要遠高於普通苦役營裡的犯人。能夠降服這些人的手段,大概也只有比軍營更爲嚴苛的管理制度和懲罰機制了。
現實的情況沒有出乎他的預料,剛剛被送進來的戰俘中的確出現了一些刺頭,非但不聽從命令去勞動,還試煽動其他戰俘聯合起來進行反抗。韓正山也不忙着進行制止,不慌不忙地在遠處認準了鬧事人員,這才點了人手進入苦役營。
僅靠韓正山手下的幾名警察要管理這種規模的苦役營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譚舉任將留守本地的一個陸軍排交給了他,協助韓正山管理這批戰俘。他進苦役營所點的人手,也全是荷槍實彈的軍人。
韓正山根據自己的觀察所得,指點士兵從人羣中抓出了三名鬧事人員,不等他們弄明白狀況便直接拖走了。將這三人押出苦役營之後,韓正山便讓士兵按住這三人在田野中跪下來,自己則是慢慢掏出了腰間的轉輪手槍。
殺一儆百這個意思,上司譚舉任已經跟他表達得很清楚了。以韓正山個人的經驗來說,這種事越早做效果越好,以實例給這些犯人訂出一個標準,什麼話能說,什麼事能做。不過他以前辦這種事一般都是讓牢頭或者獄卒去辦,也極少會把人直接往死里弄,就算要做到這種程度,肯定也不會由他來親自動手。
但星島這地方與他以前待的環境可大不一樣,現有的手下當中沒人能替他出手辦這種差事,而且上司大概也是更希望由他本人來操作,以便能更好地樹立起治安官應有的威信。
韓正山以前當捕頭的時候也曾在抓捕犯人期間殺過人,但這種當衆處決犯人的經歷卻是完全爲零。而且這轉輪手槍對他而言還是一種比較陌生的武器,想不到第一次使用就是要用於處決犯人。那三名犯人不知自己陽壽將盡,猶自還在用韓正山聽不懂的語言在嘀嘀咕咕地抱怨着,讓人聽得頗爲煩躁。
韓正山忽然想起自己就任之後,譚舉任曾對自己說過,當上了治安官,從今往後可就是翻身當家做主人了。既然自己現在已經身爲主人,那自然得要拿出一點本事來證明自己的能力才行,這幾個多事的戰俘,就權當是自己上任後用來祭旗的犧牲品了。
想到這裡,韓正山也不再猶豫,穩穩地伸出手去,對着第一名囚犯的後腦扣動了扳機。近距離射出的子彈射入腦中,那囚犯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倒下了。另外兩人大驚之下想要掙扎,胳膊和肩膀卻被身後兩側的士兵牢牢鎖住,根本動彈不得。韓正山移步過去,一人一槍了結了他們的性命,靜靜地待槍口硝煙散去之後,纔將其插回到腰間的牛皮槍套中。
士兵查看三名囚犯的狀況之後,向韓正山確認了死亡的結果。然後一行人將這三具屍體又擡進了苦役營,向囚犯們進行展示。其實剛纔處決他們的地方也在囚犯的視野之中,整個處決過程,相信大部分的囚犯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現在當他們回到這裡,數百名囚犯都是一聲不響,沉寂一片。
韓正山從旁邊接過鐵皮喇叭,對着這些戰俘大聲說道:“記住爾等身份是戰俘,不從安排,死!鬧事者,死!脫逃者,死!”
說完之後便將鐵皮喇叭遞給旁邊的翻譯,讓他用這些柔佛戰俘能聽懂的語言重複了一遍,然後便下令擡走屍體進行掩埋,其他人繼續開工。
韓正山下狠手演了一出殺雞儆猴之後,果然勞動秩序大爲改觀,戰俘們不敢確定海漢處決他們的標準到底是有多低,只能埋頭拼命幹活,以免被隨意套上個罪名就給拖出去斃了。而韓正山要的就是這種服從,後續分配勞動任務,推行勞動積分制度,相應的壓力也會減小很多
不過一口氣殺了三人,韓正山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惴惴不安,一方面是親手殺人之後的神經緊張所致,另一方面則是有些擔心自己的動作會不會大了一些,上司譚舉任會不會認爲這一下動得太狠。
譚舉任並沒有親眼目睹韓正山處理此事的過程,不過當他聽了報告之後,便讓人給韓正山帶去口信,讓他好好幹不要有太多顧忌。這也算是給韓正山吃個定心丸,免得讓手下人瞻前顧後,反而會影響到正常的決策。接下來還有大批戰俘會陸續押送回來,不趕緊把這苦役營的規矩定好,到後邊囚犯越多就越不好處理了。